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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曹氏和柳十娘,臻德的眼睛越发红了,咬着唇没说话。
臻璇知道那两位现在一定心急如焚,便带开了话题,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臻德抓了抓脑袋,道:“打听消息,传消息。”
在知道裴大老爷身陷天牢、而臻律下落不明的那一段时间里,臻德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
他亲眼看到了曹氏在马老太太的屋子里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她哭得几乎断肠。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京卫指挥司那个地方,他那时候不喜欢,我还兴高采烈地让他去,进去了不就出不来了啊!”抱着赶回来的臻琪,曹氏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只一下一下拍着臻琪道,“那不是个好地方啊,但幸亏臻律去了那个地方啊,不然这一个个说不定都回不来。还好,还好,送回来这么多好孩子,祖宗跟前娘有脸啊!没白白养他,没白白养他!”
他也听说了裴七老爷和尤氏的争执,因为尤氏不咸不淡地数落了心神不宁的柳十娘几句,又讽刺她成亲两年肚子没有一点动静,若臻律留下些香火也不至于让曹氏这般心痛,柳十娘傻傻愣在那儿,七老爷冲过去就扇了尤氏一个巴掌。
从来对尤氏言听计从,甚至为了她与臻瑛fù_nǚ 不合的七老爷,头一次和尤氏动怒。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气得浑身发抖。只一句:“没有六侄子,老子死在京城里,你给我留下一丁半点香火没有?”
马老太太病倒了,日日卧榻,到了这个年纪,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到儿子。想到孙儿,没有一夜能够安眠。
往日热闹的庆荣堂没有了笑声,谁也不知道走到哪个角落时会听见压抑得极低的哭声。
臻德几乎喘不过气来,站在湖边,看着水中倒影他默然无言。
从小到大,他都是最不让人省心的那一个。
从小到大,都是兄弟姐妹们照顾着他。
做错了事,有臻徽挡着;他在京城公子哥当中混得开,因为他是裴侍郎的嫡子,是臻琳的弟弟;是臻璇的消息和安排让他跟着姐姐兄弟逃出了京城;是了无音讯的臻律救了他们。
若臻律真的回不来了。他有面目拍着胸脯说我对得起六哥拿命换了我吗?
他连在他瘸了腿的十三弟面前都根本抬不起头来!
父亲会如何?父亲还能顶起这片天吗?
那他呢?作为裴家长房嫡子,他还要在兄弟姐妹们的保护中颓然度过一辈子吗?
已经不是能够躲在段氏怀里撒娇推责任的年纪了。
湖中的倒影个子高大得寻不到年幼时微胖的模样了。不知不觉间,他也已经长得那么高了,比事事挡在他前面的臻徽都高了半个头了。
臻德去了祠堂,仰起头望着足足七人多高的牌坊,裴氏百年荣耀,全化作这牌坊,激励着、注视着子孙们前行,为家族再添辉煌。
而祠堂之中,牌位上一个个祖宗名字,其中有探花郎,有太子太保,曾经的名士已是黄土,而他们的后人还要继续走下去。
他记得为了家族他的兄弟姐妹们的付出。
他记得段氏不止一次叹息臻衍才华横溢,却因为父亲不在甬州他要担起“臻”字辈长兄的责任而不追寻功名;
他记得臻琳被退婚的那一日这个家绝望到了何种地步,就如同他记得臻琳回到京城时那些原本还与他保持了些距离的公子哥儿围上来的样子;
他记得臻璇和臻环在庆荣堂里的争执,捧着诏书时她却说这是我裴家荣耀;
他记得那一年臻律出征,高头大马上戎装身影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他记得问臻衡为何不早早参加会试,内敛沉稳的臻衡头一次那么耀目,他说:“我要学的还很多,直到我能够再为裴家博到一个三甲之名。”
他还有脸面浑浑度日吗?
他对得起这个“裴”字吗?
臻德跪在马老太太的病榻前,一脸坚毅:“祖母,孙儿想跟着五姐夫他们一道去。孙儿知道自己没上阵杀敌的本事,但孙儿能跑跑腿做些杂事,家里担心在玫州的七姐姐,有机会孙儿想去趟玫州,给七姐姐带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