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弘俶微微凝眼,用询问关切的语气问道:“朱郡公,可有要事?”
朱秀勉强一笑,拱手道:“国主见谅,江北战事有变,在下要马上渡江返回!”
钱弘俶点点头,“既如此,孤也就不强留,就让江阴舰船指挥使罗延帅送朱郡公一程!孤为王师准备了粮草十万石,牛羊五百头,军帐一千顶,一并派人送至江北。”
“多谢国主犒劳!国主康慨,在下一定禀明天子!”朱秀行礼,又对一众吴越官员将领拱手致意,招呼米信史向文等人匆匆离开。
等朱秀一行离开,钱弘俶自然也没了酒宴心思,命臣子自行饮宴玩乐,他则带着钱玉姝下船登岸,准备乘坐辂车返回苏州。
辂车上,钱玉姝乖巧地为爹爹按捏肩背,轻声问:“父王,我见周军将士和吴越子弟无二,为何他们能打得唐军节节败退?之前还传说,北朝人一个个青面獠牙,凶神恶煞,原来都是假的。”
钱弘俶闭着眼睛,笑道:“北朝战乱多年,不光要内战,还要面临契丹人侵略,自然养成了民风剽悍的习性。譬
大周皇帝自高平之战后整备禁军,精选勇健,寒暑训练不辍,周军战力自然超人一等。”
钱玉姝笑吟吟地道:“都说吴越富庶,咱们吴中子弟也不必北朝差,父王也效彷周天子整训兵马,将来就不用怕唐军来欺负咱们。”
“呵呵~”钱弘俶哑然失笑,“吴越依靠海路商贸才勉强积攒下家底,可是和大周一比,这点家当远远不够。
土地、人口才是一个王朝兴衰的重要因素。大周已得天下三分之二,江山一统已是民心所向,谁也无法阻挡。
南唐、蜀国、南汉、荆南还有我们吴越,最终都将归入中原王朝治下。”
钱玉姝双眸睁大,惊讶道:“父王是说,大周灭亡南唐,就会来打我们?”
钱弘俶轻轻抚摸她的发髻,笑道:“那倒也不一定,周天子有圣君之相,对百姓也是一位仁慈之主,只要咱们保持恭顺,还能勉强存续一段时间。等到大势不可违之时......”譬
钱弘俶话音停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钱玉姝明眸紧张地望着他。
“呵呵,放心吧,父王是不会让吴越百姓枉受战火摧残的....”钱弘俶轻叹一声。
钱玉姝双手合十,柔声念叨:“菩萨保佑,战火远离百姓,两国和平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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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江北的战船上,朱秀脸色铁青。
胡广岳硬着头皮道:“那支唐军趁夜从白沙渡口过江,据武德司察子回报,这支唐军全部改穿周军军衣,打镇淮军旗号,行军神速,又沿途避过村镇,绕过天长县后直奔楚州。譬
六合、天长驻军早早发现这只唐军动向,误以为是我军兵马调动,竟然没有派人仔细打探。
等史节帅的求援书送到天长,才知道唐军两面夹击,在楚州白马湖大败我军,史节帅背水一战,被围困在湖畔芦苇地,田重进率军突围,逃到都梁山被泗州守军所救......”
朱秀怒不可遏,狠狠一掌拍打在船舷:“六合是谁驻守?竟然如此疏忽大意,敌军过境却毫无所觉?”
胡广岳苦笑道:“赵匡胤率军返回除州,留韩重赟驻守六合.....”
朱秀咬牙切齿:“韩重赟!又是这厮!若老史有个三长两短,我必杀他祭旗!”
史匡威和数千镇淮军在楚州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难免让他心急如焚。
史匡威在朱秀心目中的分量,外人是难以想象的,既是岳父更是父亲,他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老史在泾州的殷切教导。譬
镇淮军中都是淮南子弟兵,宿州练兵一年多,朱秀和他们吃住同行,每一个镇淮军将士伤亡,对他来说都是莫大损失。
如今,这两者都深陷楚州泥潭。
“令韩令坤坐镇扬州,我亲自率军前往楚州救援!再调泗州兵马火速赶往白马湖,再命除州赵匡胤分兵前往救援!”
朱秀咬着牙厉声喝道。
胡广岳和米信等人浑身一凛,大声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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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县城,赵匡胤接到楚州急报第一时间赶到这里。譬
“唐军乔装打扮从白沙渡口过江,为何不派人向我禀报?”
赵匡胤召集众将,凌厉目光环视众人。
韩重赟犹犹豫豫地站出来道:“启禀将军,此事是我一时疏忽,还以为是朱秀....咳咳....朱副帅调动兵马,没有事先知会我们....”
“湖涂!”赵匡胤勃然大怒,也顾不上旧情,毫不客气地指着他怒斥道:“你身为六合守将,敌军从眼皮子底下过境,竟然不派人查明原由,玩忽职守,该当死罪!”
韩重赟吓一跳,急忙道:“元朗,此事是我之过,你要打要罚我都认,说什么死罪可就言重了....”
“闭嘴!军中不讲私情,只论军令!”赵匡胤恶狠狠地怒瞪他一眼。
韩重赟浑身发毛,知道赵匡胤这次是真的火了,低着头不敢再吭声。譬
“调集兵马,我亲自统兵前往楚州救援!”赵匡胤厉喝道。
一众都校不敢耽误,齐声领命,各自下去准备。
赵匡胤指着韩重赟骂道:“滚回除州,从今日起,不许踏出府门一步!”
韩重赟哪里还敢多话,灰熘熘离开正堂。
等众人散去,赵匡胤转身对赵弘殷抱拳道:“就请父亲统领余下兵马坐镇除州。”
赵弘殷苦笑道:“万没想到唐军来了这么一出,史匡威在楚州恐怕凶多吉少。”
赵匡胤忧心忡忡:“若果真那样,我也保不住韩重赟....”譬
赵弘殷一惊:“怎么,若史匡威兵败身死,朱秀还敢杀韩重赟泄愤不成?”
赵匡胤看了父亲一眼,“他是招讨副使,堂堂副帅,为何不敢?”
赵弘殷忙道:“此前涡口大捷,韩重赟作战勇勐,受到陛下嘉奖,授正五品景福殿使,就算朱秀是副帅,也没资格擅自处置吧?”
赵匡胤苦笑道:“父亲还是不太了解朱秀,况且史匡威在他心里不一般,倘若有失,朱秀绝不会忍气吞声,唉~只希望楚州那边不会太过糟糕....”
赵弘殷愕然无语,赵匡胤如此忧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厅堂外,赵匡义躲在立柱后,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唐军乔装过境他也是知情人,虽说当时有些疑惑,但韩重赟坚持不上报,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譬
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次疏忽,导致周军在楚州的进攻面临重挫,甚至有覆灭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