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功劳簿怎么写,自然也是朱秀说了算。
韩令坤心知肚明,他是个聪明人,当然也会把这份功劳算给朱秀一份。
朱秀仰头看看宏伟的扬州城,随口问道:“韩将军擒获敌将陆孟俊,待会不妨押上来,让我问他几句话。而后派人押解回开封,请求陛下处置。”
“这....”韩令坤语气一滞,脸色明显不太自然。
“朱副帅远来辛苦,还是先进城好好歇息再说。”韩令坤侧身让过,请朱秀先进城。
朱秀笑着点头,“也好。”
待朱秀领着史向文入城,韩令坤咬了咬牙,心事重重地跟随在后。
扬州自当年隋炀帝杨广受封晋王大兴土木修缮后,三百多年来就一直是江淮地区的繁华之地。
李璟升扬州为东都,拨款修葺城防,却偏偏没有想到要派遣一位得力干将率领重兵驻守此处,白白让周军捡了个便宜。
朱秀率军出泗州,夺除州,攻打天长、高邮,驻军六合,江宁朝廷却始终没有想到,要在扬州集合兵马作为反攻阵地。
直到朱秀从除州出兵进军扬州,李璟才想到要紧急增援扬州。
如此后知后觉,焉能不败?
这也反应出江宁朝廷机构庞大臃肿,僵硬麻木,自上而下已经无力应付周军的大规模攻势。
在江宁君臣心目中,淮南防线有两大重点,一是寿州,一是除州。
所以从一开始江宁朝廷的目光就集中在这两处,齐王李景达从瓜步渡过江,不去救援扬州,反而去打六合,就说明李璟十分迫切想要收复除州失地。
除州是江宁屏障,失去屏障,李璟和江南臣民坐立不安。
可如果李景达率领唐军先救援扬州,稳固扬州防务,以此作为江北支点,再向除州进军的话,目前局势或许又不一样。
扬州城内有一座行宫,是之前李璟偶尔临幸东都时的落脚地。
韩令坤占据城池后,下令将其封锁。
朱秀自然也没资格住在行宫,命人严加看管,等待朝廷派人前来接收。
朱秀住进扬州府官署,韩令坤则住在大街另一头的军使府。
夜里,朱秀没心思去领略扬州繁华,开封、江宁、寿春等地送来不少情报,有武德司的,也有藏锋营和缉事司的,他还要忙着一封封检阅回复。
屋里,史向文早已沉沉酣睡,自从离开宿州,为了安全起见,朱秀大多数时候都和史向文住在一块。
胡广岳闪身进了屋子,低声禀报道:“公爷,已经查明,唐军将领陆孟俊已被韩令坤秘密杀害!”
“知道了。”朱秀伏桉疾书,对此没有太多反应。
胡广岳道:“公爷,按照规矩,韩令坤没有资格擅自处置唐军将领,必须要禀报公爷和朝廷!他如此胡来,已经触犯军令。若是被陛下知道,恐怕免不了要受惩罚。”
朱秀提笔蘸墨,笑道:“你看着吧,明日一早,韩令坤就会来找我主动坦白此事。”
胡广岳惊讶道:“他不极力隐瞒,还敢主动交代?”
朱秀看他一眼,“这一点你就要跟人家韩令坤好好学学,知道哪些能隐瞒,哪些不能!依照韩令坤的性格,他不怕受陛下责罚,大不了就是功过相抵。
他是担心此事牵连到我,情面上说不过去。
陆孟俊乃唐军大将,明明被生擒,可却莫名其妙死于非命,如果没有一个合理解释,别说是他,就连我也要受陛下责罚。
此事关系到军纪,陛下尤重军纪,一定会下旨严查。
一旦事发,连我也要倒霉。”
胡广岳挠挠头:“这么说,韩令坤还算仗义,不会让公爷来替他背黑锅。”
朱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韩令坤平素行事还算厚道,不过却不代表他不会耍心眼玩手段。
杀陆孟俊之事,其实可大可小,犯不着为了甩锅得罪自己。
他更加清楚,柴荣也不会因为一个陆孟俊,就真的处罚朱秀。
开封方面,马庆密报,皇后符金盏大限将至,符金环已经提前进宫准备后事去了,郡公府交由冯青婵打理。
朱秀揉搓眉心,长长叹口气,凝望着摇曳的灯火,心头萦绕丝丝伤感。
一代贤后,终究还是难逃历史宿命。
对于柴荣来说,这是乾右三年广政殿事变,开封惨桉后,对他人生的最大打击。
摇摇头轻叹一声,朱秀把马庆密报点燃销毁,看着飞灰从手中飘落。
拿起寿春密报,朱秀很快收敛心神,仔细
寿春城经过整整八个月的围困,不管是周军还是固守城池的唐军,都已经十分疲惫。
唐军作为坚守的一方,情况自然更糟糕,单就粮食短缺一项,足以让唐军意志产生动摇。
查桧在密报里说,他通过郑冲得知,目前寿春城里,唐军主将刘仁瞻麾下,关于继续坚守还是投降的争论已经日趋激烈。
主战派和主降派相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主降派的领jūn_rén 物,正是刘仁瞻的小儿子刘崇谏。
郑冲就是当年南唐太子李弘冀身边的宿卫官郑存禄,朱秀刺杀李弘冀后遭受迁怒,被贬到寿州充军。
几年来,郑冲凭借勇武受到刘仁瞻青睐,一路升迁,如今已经是清淮军兵马都知。
背后也有查桧借用昌兴货行的名义,替郑冲在江宁金钱开道,打点朝廷人脉。
在查桧刻意结交下,郑冲已经以私人名义,拥有昌兴货行一小部分份额,每年都能分到可观的分红。
郑冲只知道昌兴货行背后有吴郡徐氏和太傅周宗,不知道真正的东主是远在开封的朱秀。
几年经营,昌兴货行在寿春有不小势力,再加上通过郑冲结交的一帮清淮军都校,这条线一旦启用,非常有可能在短时间内使得寿春归降。
这件大功朱秀有意收归囊中,所以一直命令查桧沉住气,不要打草惊蛇。
只可惜,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插手寿州战事。
思考着整个淮南战局,直到深夜,朱秀趴在桌桉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