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郓州急递送入宫,柴荣连夜召见诸位重臣,在庆寿殿后阁紧急议事。
乌黑夜空暴雨不息,彷如天穹破裂,天河倾泻,电光霹雳撕破长空,雷蛇狰狞舞动呼风唤雨。
这场入冬时节的罕见雷雨天气,让齐鲁之地顿成汪洋泽国。
殿阁里,柴荣和诸位重臣神情凝重。
观此天象,可想而知此时此刻,黄河下游四州之地情势有多危急。
柴荣处理政务直到深夜才入睡,刚睡着一个多时辰,就被急报惊醒。
他的面容带着浓浓倦意,却又不得不强作精神,看上去颇为疲惫。
范质、王溥、郑仁诲、魏仁浦、新任三司使景范同样如此。
朱秀偷偷瞟眼打量众人,暗暗苦笑,看来都是一些睡眠困难户。
也就张永德正襟危坐,端正面相看不出倦怠之色。
朱秀原本睡眠一向极好,不管心头压着多大的事,脑袋沾着枕头就能睡着。
今夜也是因为小圆圆哭闹不止,为哄孩子才熬到下半夜。
殿阁里燃起油灯烛火,却依然显得昏暗,灯火摇曳身姿下,令人昏昏欲睡。
朱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很快,范质、魏仁浦、王溥接二连三地开始打哈欠,一个接一个,好似被传染。
柴荣叹口气:“朕知诸卿公事繁忙,昨夜必定没歇息好。可郓州八百里急递,黄河下游洪灾,漂没四州之地,朕心中焦急,不得已深夜召见诸位。国家出现重大灾情,还需要朝廷各部通力合作,尽快拿出救灾章程来。”
郑仁诲肃然道:“臣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心系天灾,乃百姓之福,臣等又岂敢怠慢?”
众臣附和,柴荣颇感欣慰。
范质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派遣一位得力干臣,尽快赶赴灾区,主持救灾事宜。”
魏仁浦主动请缨道:“陛下,臣愿往!咳咳~~”
魏仁浦气色不大好,脸色有些蜡黄,明显是有病在身的样子。
柴荣苦笑道:“太医刚刚诊断,魏枢密肺腑染疾,还需安养一段时日,不可操劳过重,此事还是交给别人吧!”
魏仁浦还想说什么,柴荣只是不允。
景范也表态愿意前往主持救灾工作,柴荣还是摇头。
三司计察天下税赋,干系重大,身为三司使,景范是一刻也离不了的。
王溥也主动请缨,可他腿上有寒疾,一入冬就疼痛难耐,柴荣考虑过后还是否决了。
范质则诚恳讲明,自己没有救灾经验,如此重大灾情,恐怕是难以处置妥当。
稍有疏漏,在如此重大的天灾面前,对百姓的伤害难以估量。
张永德肩负戍卫京畿的重任,自然也是离不开的,在座众人里只剩朱秀。
“陛下,臣愿往救灾!”
朱秀拱手道,虽说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救灾经验,不过可以参照历史上的做法来试试。
只要柴荣给予足够支持,调动充足人力物力,相信能尽快平息灾情。
根据郓州急递陈述的情况来看,这次黄河下游四州灾情,比历史上同时期发生的那场洪灾还要严重。
若是处理不好,对于大周和登基不到一年的柴荣都是一个重大打击。
柴荣看了眼朱秀,似乎在犹豫,好半晌,摇头道:“朕对你还要委以其他重任,此次救灾,朕心中已有合适人选。”
众臣望向皇帝,不知道皇帝说的是谁。
柴荣沉声道:“宿州镇淮军节度使李谷,上个月奏报说,要到兖州、沂州一带督造战船,眼下,李谷就在兖、沂一带,如果让他前去救灾,用不了几日就能赶到灾区。朕属意让李谷担此重任!”
范质王溥等人低声商讨了几句,都觉得李谷是不错人选。
朱秀苦笑,绕了一圈,这趟差事还是落在李谷头上。
历史同期那次洪灾,正是李谷出马平息的。
魏仁浦道:“李谷此去,三五月之内无法赶回宿州,镇淮军那里,不知陛下打算调任何人暂领?”
柴荣沉吟片刻,看向朱秀:“就由你兼任镇淮军节度使,接替李谷,继续加紧操练镇淮军!”
朱秀愣住,完全没有料到,柴荣会调他接任镇淮军节度使。
镇淮军是他和李重进一手搭建,然后交到李谷手上,如今又重回他手,真叫人难料啊~
朱秀稍稍迟疑了下,拱手道:“敢问陛下,是要让臣在李谷赈灾期间暂时主理镇淮军事务,还是要臣正式接替他出任节度使?”
柴荣道:“李谷赈灾之后,朕打算调他回朝任职,镇淮军就由你全盘主持。”
朱秀忙道:“臣遵旨!”
柴荣环视众人,语气严肃:“诸卿,朕已决意,在明年开春之际对孟蜀用兵,目标是夺回秦、凤、阶、成四州,压缩蜀军防线,叫其无法再出散关袭扰京兆,确保关中平靖!”
柴荣还是第一次正式表态,要对孟蜀用兵,众人感到有些意外,但想想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毕竟皇帝已经不止一次召集重臣,商讨来年的南北攻略事宜。
先下秦凤四州,掐断蜀中连接关中的咽喉要道,确保泾原和关中地区安稳。
之后就是进兵淮南,全力夺下这片膏腴之地,为大周统一天下迈出坚实一步。
这早就是君臣皆知的战略规划,如今已步入实施阶段。
柴荣稍作停顿,给众人留下反应时间,见心腹重臣们神情平静,又笑道:“如果战事顺利,到了明年夏收之后,朕就会亲自统兵进军淮南!”
柴荣看向朱秀:“到时候,你麾下宿州镇淮军就是桥头堡,攻坚锥,责任重大啊!”
朱秀忙道:“陛下放心,臣和镇淮军将士,绝不负陛下重托!”
又商讨了一番救灾事宜,众人告退,柴荣把朱秀单独留下。
炭盆里火炭呈现暗红色,君臣围坐在旁,默默取暖,安静了好一阵子。
朱秀见柴荣眉头紧锁,轻声道:“陛下让臣留下,是有其他重要事项交代?”
柴荣低沉道:“朕让你接替李谷前往宿州,其中深意,你可明白?”
朱秀默然,柴荣的用意,他自然能猜到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