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州,晋城。
城外军营里,朱秀紧锁眉头,翻看一册册记录河南府各州府库存粮的档桉,越看眉头越深。
河南府,西都洛阳,比他预想的还要穷。
大周三年多韬光养晦,尽量避免大的战事,开封府和淮北、山东乃至河北,民生大有改善,州县府库屯粮不说堆积如山,但也颇为可观。
哪像这河南府下辖州县,府库都快空的跑耗子,仅有的一点屯粮,就算全部收缴上来,也不够柴荣亲征大军吃半个月。
之前河南府上报的屯粮数还是水分太多,就连范质、冯道几个宰相,也乐观的认为,如果战事延长,可以靠就近征调河南府库粮供养大军。
现在看来根本行不通,还得需要往开封运粮。
可这一来一去,时间耽误太久,不利于大军行动。
朱秀合拢账册,暗暗苦笑,难怪历史上高平之战后,周军会在太原城下折戟。
不说其他,单单后勤运输这一项,就无力支撑周军打到太原去。
河南府日子过得紧巴,一是常年受到北汉威胁,大批粮食运往潞州、辽州前线供养jūn_duì ,根本攒不下家底。
二是近一年多来,河南府境内干旱严重,水利不兴,粮食歉收,甚至需要依靠从长安、开封等地转运周济。
堂堂神都洛阳,竟然落魄到这个地步。
刘词拿着诏令快步走进大帐:“陛下大军即将进驻巴公原,令我们押送后续粮草三日内赶到!”
朱秀接过快速浏览一遍,心里暗暗一紧:高平,巴公原!
稳定心神,朱秀沉声道:“刘帅看看,这是河南府尹送来的,一府之地的粮食,根本不够供给大军所需。
这还不算民夫口粮,如果算上,粮食只会更紧张,必须要从开封调运!”
刘词默默盘算了会,苦笑道:“陛下让我们筹粮十五万石,可供大军三月所需,可真要从河南府征调这十五万石粮,官府拿不出不说,还得从民间搜刮,只怕会惹祸!”
朱秀道:“算上民夫,最少需要二十五万石粮,把河南府掘地三尺也找不出这么多粮!”
刘词无奈道:“从开封转运过来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到五月低,还有一个半月时间,难道高平战事还不能结束?”
不知何时进入大帐的赵普忽地轻声道:“莫非陛下想征讨太原?一举灭亡北汉?”
刘词大惊道:“就算高平战事刘崇战败,太原也还有几万北汉兵可堪一战,契丹人更不会坐视不管,眼下可不是攻灭北汉的最佳时机!”
朱秀惊讶地看了眼赵普,也不知是他临时起意随口一说,还是早有推断。
朱秀道:“先派人回开封,请范质、王溥两位相公继续调粮,我们当务之急是率军开赴巴公原,作为后援支持前军大战!”
“正是此意!”刘词也赞同。
当即,刘词命赵普下去传令,全军即刻拔营起寨,开赴高平!
等赵普走后,朱秀拉着刘词来到长桉旁,摊开地图道:“刘老帅,在下有一个想法。
之前陛下在晋城,派泽州刺史李彦崇率地方镇戍兵赶赴江猪岭,防止刘崇败军北逃。
我想增派一军轻装前行,赶赴江猪岭,协助李彦崇堵截刘崇!
江猪岭西边三十余里,有一处凋黄岭,直通晋州,敌军若败,也有可能从此处遁逃,所以,在下也想派遣一军,奔赴凋黄岭设伏!”
刘词仔细看看地图,迟疑道:“你我后军未得陛下军令,擅自出动,是否不妥?”
朱秀笑道:“战机稍纵即逝,倘若能一举击杀刘崇,岂不是天大的功劳?陛下胸襟绝非常人可比,我们一边出动兵马,一边派人赶赴巴公原禀报此事,就算最后一无所获,陛下也不会责怪。”
刘词想了想,笑道:“你想拉上老夫分担罪责?”
朱秀嘿嘿道:“若是功成,自然也有刘老帅一半!”
“哈哈~”刘词捻须大笑,他倒不是迂腐之人,稍作考虑就同意,答应从安国军分出五千兵马交给朱秀调派。
当即,朱秀招来潘美和曹彬。
“老潘,你领一军,携带十日干粮,轻装赶赴江猪岭,依照地形设伏,耐心等候,我料刘崇败军必定从这里撤离!到时候你伏兵尽出,杀他个措手不及!”朱秀拿出调兵令符,郑重叮嘱。
潘美捏着兵符,一脸懵,瞪眼道:“巴公原战事有结果啦?”
朱秀笑道:“快了,你别多问,只管去!记住,不管听到任何消息,都不要理会,给我死死守住江猪岭!泽州刺史李彦崇如果撤走,你别管他,继续埋伏就好!”
潘美满脸迷湖,都哝道:“巴公原都还未开打,你咋知道刘崇会败走江猪岭?”
朱秀神秘微笑:“我自有谋算,你依计行事便可!”
潘美还是不太相信,不过他知道朱秀一向邪性,既然他这么说,不妨照做,看看这家伙算的准不准。
朱秀又取出半块兵符交给曹彬:“国华兄率兵五千,携带火油、硫磺等引火之物,赶赴凋黄岭,此处北面依山,南面是谷涧,道路平坦狭窄,多山谷弯路,你赶到后,命兵士砍伐树木搬运巨石,于山谷当中位置阻断去路,然后在北面山坡设伏,只等耶律敌禄率契丹兵赶到,滚木礌石一起推下山坡,然后火箭齐射,放火烧谷!
就算捉不住耶律敌禄,也要这一万多契丹兵折损一半!
不让契丹人疼一次,他们还以为我大周软弱可欺!”
曹彬英俊面庞完全呆愣住,甚至忘记接兵符。
凋黄岭?他从未去过,只在地图上见过。
可朱秀凭什么认为耶律敌禄会走凋黄岭?
还做出如此详尽的作战部署?
曹彬沉默了会,问道:“你去过凋黄岭?为何对那里的地势如此熟悉?”
朱秀含湖道:“方才听当地向导说的,脑海里大致有了印象,你去到以后可以根据地形地势灵活调整战术,只要挡住耶律敌禄去路就行。”
曹彬紧皱的眉头还是没伸展开,又问道:“凋黄岭、江猪岭相隔不远,你为何肯定耶律敌禄和刘崇会分开撤离?”
朱秀笑道:“刘崇如果在巴公原战败,只有两条归路,一条走长平关北上潞州,一条就是凋黄岭或者江猪岭。
潞州李筠战败龟缩城中,他手里还有些兵马,只要他不是傻到无可救药,就会想到出兵堵住长平关,不让刘崇撤离。
刘崇肯定也不会冒险冲关,只会选择江猪岭或者凋黄岭。
江猪岭地势凶险,不适合骑兵通行,且路途短,可以直入沁源,沿沁水北上。北汉兵以步卒为主,走江猪岭是最好选择。
凋黄岭山谷弯路多,但平坦好走,必是耶律敌禄首选!”
“他们难道不会合兵一处撤离?”曹彬追问。
朱秀仰头羊装思索,笑道:“契丹人和刘崇毕竟不是一条心,一旦战败,分歧立显,我就赌他们不会走一路!”
曹彬盯着朱秀看了好一阵子,接过兵符:“陛下还不知你会如此安排?”
“你们只管先去,陛下那里我自会解释。”朱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