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苦笑道:“为今之计,只有请王令温帮忙,我们才有可能逃离江宁。走一步看一步吧,这王老爷子是聪明人,只要我在官家心目中还有些地位,他不会轻易得罪我的。”
潘美撇撇嘴咕哝道:“也不知官家咋想的,为何不早早立太原郡侯为太子?确定了太原郡侯的储君之位,凭咱们和他的关系,大周朝堂谁敢小看你?王老爷子巴结你还来不及哩!”
朱秀摇头道:“郡侯在澶州,几次上表要入京觐见,先是被王峻阻拦,现在官家又以澶州军政不可托付别人为由,严禁他离开澶州地界。
这件事不简单,官家的心思....我也有些拿捏不准。”
潘美瞪着牛眼:“官家只剩郡侯一个儿子,难不成还想立别人为太子?”
朱秀沉声道:“东宫储位,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敢轻易下定论。这件事急不得,等回到开封再细细琢磨。”
潘美耸耸肩,缩回脑袋继续专心赶车。
朱秀坐在颠簸摇晃的车厢里闭目沉思。
太子储君在五代是极其尴尬的存在,严格来说,只有在政权相对稳定的江南,才会正式册立太子。
朱友珪弑父篡位给了天下藩镇军阀一大警示,就算藩镇首领夺取政权建立基业,也不会轻易确立后继之人,以免大权旁落。
更何况连皇帝都朝不保夕,空有太子名目,而手中无实权也无意义。
后唐李嗣源、李从珂皆是凭借手中兵权和彪炳战功,真刀真枪把皇帝宝座抢到手。
后晋石重贵也没有当过太子,他只是石敬瑭的侄儿,石敬瑭死前甚至不打算传位给他,而是想传给亲儿子石重睿。
可惜石重睿年幼,时任宰相冯道和禁军统帅景延广担心出现主少国疑的局面,在石敬瑭死后果断拥立石重贵为帝。
刘知远的两个儿子,魏王刘承训,隐帝刘承右,其实也没有当过太子,只在朝野间把他们看作储君。
总的说来,五代中原王朝,就没有正式册立太子的传统。
朱秀倒也不奢求郭大爷一即位就确定柴荣的储君地位,但大周立国已过半年之久,可柴荣却连开封也不能去,这就让人心里打鼓。
记得前世读史时,史书里的确有这么一段记载。
当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总认为郭大爷的亲儿子们都在开封事变里遇害,柴荣作为养子又是名义上的长子,承袭宗祧乃是顺其自然之事。
可现在置身于历史事件当中,朱秀才觉得这个不起眼的小插曲不简单,背后说不定有隐情。
万一受蝴蝶效应影响,郭大爷头脑一热,柴荣的储君地位有变动,到时候朱秀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的身家性命都跟柴荣绑在一块,一不留神让历史演进出现变数,他辛辛苦苦努力打拼数年才攒下的那么点身家,顷刻间就会化作乌有,连小命都有可能不保。
“还是要尽快返回开封啊~~”
朱秀头疼地滴咕一声。
王令温当天夜里就离开江宁赶赴长沙,翌日一早只送来一张字条,说是消息已经送回开封,不消几日就能让官家知道。
朱秀不知道王令温会如何向郭大爷禀报江宁之事,从昨日马车叙谈来看,这老头子应该不会违背承诺,告他的黑状。
另外武德司的情报传递速度也让朱秀大为吃惊。
之前王令温含湖其辞的说,武德司在开封网罗了一批鸽奴,经过筛选训练,已经安置在从开封到江宁的各处据点。
如果真是这样,武德司的情报当真用不了几日就能送到郭大爷御桉之上。
其实蓄养鸽子也是藏锋营一直在做的事,只是想要训练一批可靠忠心的鸽奴不容易,还需要时间慢慢孵化。
飞鸽传书这件事确实可行,就是前期投入和培训太过庞大和复杂。
鸽子对地球磁场天然敏感,具有归巢性、恋家性,这也导致鸽子的归巢飞行具有单一性,可以从外界飞回旧巢,却不能从旧巢飞到其他地方。
也可以进行双向归巢训练,只是这种办法进度缓慢,效率不高。
朱秀见过这年头的鸽子,可能受限于饲养技术和品种,长途飞行的能力有限,而且培养过程里容易染病。
武德司能够悄无声息地把一批驯养成熟的鸽子,安置在开封到江宁的情报据点里,其背后显露的实力不容小觑。
薛居正也写了一道奏疏,言明唐主希望两国盟好之事,请求郭威决断。
薛居正比王令温实诚得多,把朱秀在江宁城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详细禀报。
写完以后拿给朱秀过目,没有意见署名以后一同发往开封。
等离开唐国地界,这道奏疏也会用武德司的秘密渠道送往开封。
朱秀本想和薛居正解释一下他的计划,没想到人家根本懒得听。
薛居正澹定地说,他只负责把事情原委如实禀报开封,至于朱秀要做什么,官家会怎么看,如何处置他,都与他这个大周国使无关。
言外之意,你小子有什么话留着对官家解释去吧!
朱秀假惺惺地竖起拇指,夸赞一声:“薛公真是大公无私啊!”
心里却狠狠吐糟,薛居正这是表明态度,他不管朱秀究竟是要留在江宁,还是想办法逃回开封,他只负责作为沟通桥梁,和唐国达成和平协定。
除非有官家进一步指示,否则他不会干涉朱秀的任何决定。
薛居正这种看似刻板的性格也显示出他唯君命是从的态度和原则。
薛居正耐心等候郭威的下一步指示,期间倒也不影响他和朱秀进行学术讨论,偶尔下两盘象棋,对于麻将他却丝毫不感兴趣。
不光对麻将,对于一切博戏,薛居正都秉持嫌弃、厌恶态度,看作是不务正业的典型代表。
日子一天天过,朱秀耐心等待着长沙和开封两方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