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跪倒在地,面容平静。
郭威指着他对柴荣笑道:“此人乃是去年进士科擢第的士人,有上辅之器,之前一直在秘书省担任秘书郎,现在孤任他为镇宁军节度掌书记,留他在你身边辅左。”
“臣谢大帅洪恩!”王朴叩首,又起身朝柴荣长揖及地:“下官王朴,拜见节帅!”
柴荣勉强挤出一丝笑:“王先生免礼。”
柴荣心绪稍显纷乱,没有心思理会王朴。
王朴也不以为意,退到自己的位置站好,低眉顺眼神情平静。
郭威站起身,沉声道:“其余人,随本帅回师开封!”
议事完毕,众将士陆续离开大厅。
王峻眼珠轱辘转了转,尾随在郭威身后进了内室。
内室里只有郭威一人,光线稍显昏暗,郭威捧着茶盏,浓眉紧皱陷入沉思。
“官家....”
王峻凑上前,谄笑着低声唤道。
郭威回过神,看了他一眼,放下茶盏,沉声道:“未得太后诰命,往后还是莫要这般称呼,以免显得某太过狂妄。”
“嘿嘿~大帅迟早要高坐万岁殿,享受群臣山呼磕头,臣也不过是提早让大帅适应适应....”
郭威笑了笑,又皱眉道:“把大郎留在澶州,是否有些不妥?我看,还是让他随军南下,等开封仪典完毕后,再让他启程赴任....”
王峻忙道:“大帅万万不可动摇啊!柴帅留守澶州,一来可保邺都、澶州、滑州至开封道路通畅,河北有任何情况,大帅都能了如指掌!
二来,契丹人虽然暂时消停了,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趁着大帅在开封时生乱。
有柴帅坐镇澶州,河北有事,柴帅也能尽快赶到。
柴帅能力出众,深耕天雄军多年,在邺都的名望仅次于大帅,将来大帅登基坐镇开封,柴帅就镇守澶州,为开封屏障,岂不正好?”
郭威看了王峻一眼,从他的话里听出几分别样的意思。
王峻是在隐晦地提醒他,柴荣现在的兵权人望已经不小了。
王峻语气随意地笑道:“大帅入主开封,新朝鼎立百废待兴,柴帅作为大帅养子,又手握兵权,留在开封太过引人瞩目,难免成为朝臣争抢追捧的对象。
呵呵,到时候也不知他们效忠的到底是大帅还是柴帅?
虽说大帅父子情深义重,但往后君君臣臣,该注意的、该避讳的还是应该有所准备....”
郭威虎目微凝,默然不语。
王峻又提醒他,柴荣是他的养子,而且是唯一在世的成年儿子,征战多年功勋卓着,又担任天雄军节度副使数年,不管是人心、威望都足够高,与其他手握兵权的将领也有诸多联系。
在新朝建立之际,以柴荣的身份若是留在开封,反而会尴尬不已,臣民们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甚至还会让野心之辈遐想连篇,滋生隐患。
与其如此,不如不让柴荣进京,让他留在地方藩镇。
郭威缓缓点头,认为王峻说的有些道理。
“大帅春秋鼎盛,即位后当广纳后宫,不出一年半载就能诞下皇子,日后悉心教导,多年栽培之后,大帅就有了后继之人....”
王峻小心翼翼地说话,一边说一边观察郭威反应。
当他看到郭威眉头皱了皱,急忙改口道:“当然,柴帅作为大帅的养子,也算是郭家的长子,追随大帅征战多年,功劳赫赫,颇有大帅风范。
大帅若是有意立柴帅为嗣,托付社稷之重,自然也是我等臣民之幸....”
郭威忽地出声问道:“你看重进如何?”
王峻瞪大眼,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脱口而出:“李重进那悍匪似的黑大王哪能当皇帝哟!!”
王峻咽咽唾沫,强忍满心震惊,结结巴巴地道:“李重进....李将军也、也是个很优秀的人才呢!~~大、大帅难道属意他?”
郭威笑了笑,不置可否。
王峻眼珠飞速转悠,之前他可是从未想过,郭威竟然会看中李重进,还有意让他继承自己的大业!
在他看来,李重进那黑大王只配下放岭南,占山为王当个野人王。
让他来当新王朝的继承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郭威笑呵呵道:“重进这两年长进许多,特别是结识朱秀以后,为人成熟了不少,也不像过去那般胡闹。
他只身闯贝州永清军,几乎以一己之力降服永清军将校,一战而威名大盛,风头不在大郎之下。再过两年,重进必定也是一员天下瞩目的骁将。”
王峻强忍心中腹诽,假惺惺地恭维道:“李将军乃是大帅外甥,从血缘来说,与大帅的关系更亲近。”
郭威点点头,微微一笑:“所以孤让王朴去澶州辅左柴荣,让朱秀和重进同掌虎翼军。如此一来,双方岂不势均力敌?
朱秀要南下寻亲,孤也打算让重进去宿州,筹建镇淮军。等朱秀回来,就让他留在宿州,辅左重进....”
王峻大惊,急忙道:“大帅要让柴荣和李重进互争高下,将来用柴荣进取幽燕,用李重进征伐伪唐?”
郭威澹澹道:“将来之事,未雨绸缪而已。”
王峻满心惊骇,深躬揖礼:“大帅思虑长远,臣远不及万一!”
听到这里,王峻终于明白郭威的用意。
他要让柴荣和李重进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各自经营自己的势力集团,相互比较一争高低,再用此两大工具人南征北伐,从中择取一位最适合的后继之君!
而这几年间,也不排除郭威纳妃之后有亲儿子诞生!
嗣君之位究竟花落谁家,无人能猜透!
这就是所谓的平衡之道,帝王心术!
“这件事,孤只说与你听,万不可泄露分毫。”
郭威澹澹地瞥了他一眼,威势浓重又饱含杀意。
王峻浑身一凛,拜倒叩首:“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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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朋友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