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冯家虽说人丁不少,但聪明人实在没有几个,你爹混个工部员外郎,成日里只知道写写算算,沉迷算学无可自拔,不会熘须拍马讨好上差,榆木脑袋不开窍!
你几个叔叔要么贪图安逸,要么胸无大志,看了看去,冯家只有你才合老夫心意,脾气也跟老夫有些相像。
只可惜你是个女娃身,否则将来冯家交到你手里,还能兴旺一代人....
今后若是要靠你来支撑冯家,还需为你找个好夫家才行....
将来能屹立朝堂的,必定是郭威的从龙旧部,从这些人的子侄里,挑选一户门当户对的嫁过去,对你对冯家都好....”
婵儿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她虽然也是世家小姐出身,但没有沾染世家千金自命不凡、骄奢yín 逸的臭毛病。
从小跟随冯道长大,听冯道讲述唐末乱世风雨,婵儿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世上没有长久的富贵,就算有祖宗荫庇,也要小心谨慎经营,才能确保家业不衰。
在这乱世里,连皇帝都朝不保夕,更何况其他世家勋贵。
跟错了人、站错了队,家门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因此,婵儿对自己的婚事并不排斥,她早早明白并且接受,自己的婚事就是一桩利益交易的实事,一切都是为了家族和她自身的安危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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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朱秀刚刚起身,洗漱完毕在屋中吃早饭。
胡广岳进内城打探郭威和朝廷动向。
刚喝了口温热羊奶,陈安跑进来禀报:“少郎君,门外有两个叫花子找你。”
“噗~”朱秀差点一口奶喷出,抹抹嘴巴咳嗽几声,瞪着眼:“哪来的叫花子?施舍点钱财米面打发走就是了。”
陈安忍住笑:“我给了,人家不要,非得嚷嚷着见你。少郎君,您刚来开封没多久,怎么连叫花子都认识了?”
朱秀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那两人什么长相?可有特别之处?”
陈安想了想:“一老一小,老头头发胡须全白了,年纪不小,说话文绉绉的,像是读过书的样子。虽然穿得破烂像个叫花子,但看着知书达理。小的是个矮个子少郎,十五六岁,一张花猫脸,脏兮兮的....”
朱秀一怔,想起了昨日遇见的乞丐少年。
咕噜两口喝完一碗羊奶,朱秀抹抹嘴:“朝前带路。”
婵儿搀扶冯道站在盛和邸舍大门口,冯道拄着藤杖,仰头端详高挂的牌匾,捋须赞道:“这几笔字骨骼精奇,笔力雄浑,笔法新颖少见,也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小书亭
婵儿仰头看看,又很快转移视线,朝大门内好奇眺望。
她虽然学过琴棋书画,字写得也不错,但其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让她读诗文绘画,还不如看医书有兴致。
朱秀跨出大门,一眼就瞧见那乞丐少年,快步迎上前。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朱秀看着她,又看看冯道,发觉这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脸貌陌生,没见过。
“这位老丈是?”
婵儿撇撇嘴没吭声,冯道眯着眼仔细打量朱秀,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呃....”朱秀扶额,想起来这乞丐少年好像是个哑巴,莫非这老头是他爷爷,也是个哑巴?又或是个聋人?
朱秀连比带划说道:“这位老丈是你祖父?二位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婵儿见他模样滑稽,噗嗤一声展颜而笑,露出一口洁白贝齿。
冯道笑眯眯地看着,觉得朱秀十分有意思。
朱秀无奈摊手道:“你们二位无法言语,在下只能这样交流....”
婵儿轻哼了声:“你才是哑巴呢....”
朱秀愣住,以为自己出现幻听,这乞丐少年怎么开口说话了?
“朱少郎见谅,我祖孙二人并非聋哑之人。”冯道笑呵呵地道。
朱秀怔了怔,看看婵儿,又看看冯道。
“你....你昨日为何阿、阿阿,却不说话?”朱秀恼火地瞪着婵儿,感觉自己受到欺骗,智慧也受到侮辱。
婵儿白他一眼哼道:“不想说,自然就不说。我阿阿阿你也能听懂,为何还要多费口舌?”
朱秀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
但很快他又觉得不对劲,重新把婵儿打量个遍,震惊道:“你是个姑娘?”
婵儿嫌弃地瞥了瞥他,滴咕道:“呆瓜....”
“呵呵,老朽冯道见过朱少郎!”冯道拱拱手。
朱秀刚要揖礼,浑身一震,瞪大眼:“老丈便是当朝太师冯道冯公?”
冯道捋捋须:“不错,如假包换!”
停顿了下,冯道摇头道:“太师不敢当,老夫已经被先帝下旨革除职位,如今只是一介白身。”
冯道口中的先帝是指刘承右,说起自己只是一介白身,冯老爷子神情澹然,丝毫不以为意。
想来在他的漫长的人生里,类似的经历已经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了。
“冯公驾前,晚辈竟然没有认出,惭愧!惭愧!”朱秀忙鞠身揖礼,满脸歉然,“冯公快快里面请!”
朱秀亲自引路,带着冯道和婵儿进到堂屋安坐,又命陈安送上香茗。
冯道好久没坐下来品茶了,捧着茶盏唏嘘地感慨着。
婵儿刚喝了口茶,肚子里咕噜响了声,赶忙放下茶盏捂紧肚子,脸颊划过些许羞赧。
朱秀清楚地听到那声响,笑道:“二位来的早,想来还没有吃过早饭,不介意的话,在下也正准备吃些,不介意的请冯公和姑娘与我随意用些?”
朱秀招手唤来陈安低声吩咐了几句。
婵儿小花猫似的脸蛋上浮现赧红,冯道拍拍肚皮笑道:“那就多谢朱少郎款待了!一路走得急,老夫这腹中还真有些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