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想办法让慕容彦超进兵刘子坡,双方在刘子坡决战,对于郭公和邺军而言,才能找到破敌之良机。”
焦继勋沉声道:“所以郭威想让你我在官家面前建言,鼓动慕容彦超进兵?”
“不错!”侯益点点头。
焦继勋忍不住道:“鲁国公想过没有,万一郭威兵败,朝廷追究罪责,一旦查到此事,你我满门家小性命难保!”
侯益笑道:“都是下注压赌,为何不选择胜算更大的一方?难道成绩当真觉得,慕容彦超会是郭公的对手?高行周、符彦卿、折从阮、李毂、李筠这些藩镇节帅没有一个奉诏前来勤王,难道成绩还认为这刘汉江山还有救?”
焦继勋沉默无语。
“何况有李业、聂文进、郭允明等人掣肘,慕容彦超终究不可能得到官家信赖,官家多疑善变,只要败一场,慕容彦超连自己的帅位恐怕都保不住。”侯益冷笑道。
焦继勋思虑了好一会,终究还是叹口气:“我今晚去见见朱秀....”
侯益一拍巴掌:“这就对了!成绩有任何要求,都可以通过此人向郭公提出,郭公通情达理,宽宏大量,一定会善待我等。”
说到朱秀,侯益来了几分兴趣:“此人可是郭公身前的红人,往后你我说不定还要倚重他在郭公面前多多美言,成绩与此人乃是旧相识,见面以后好好叙叙旧,往后有机会,也介绍老夫认识认识。”
焦继勋苦笑:“旧相识不假,可却毫无交情,非但没有交情,说不定还有几分仇怨。”
侯益瞪大眼:“此话怎讲?”
焦继勋叹道:“我那庶出的小儿,之前娶泾州薛氏嫡女为妻,薛氏与史匡威争权,许我以盐利之重,请我领兵前往泾州,为薛氏撑腰,因为此事,我与朱秀和史匡威结下些梁子....”
“唉~成绩湖涂啊!”侯益摇头,“之前老夫在凤翔时,就听过泾州薛氏的名头,那兄弟二人狼子野心,觊觎史家节度使之位,当时老夫就看出,这彰义军日后必定有一场内部火并。
你插手彰义军权力之争,史匡威和朱秀必定记恨在心。那薛氏不过是个泾州豪族,有些钱帛,还有定难军的姻亲关系,成绩犯不着为他们出头....”
焦继勋无奈道:“当时谁能想到,朱秀此子竟然能有今日,若非是他,彰义军此刻恐怕早已易主。”
侯益感慨:“这就叫时也命也!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你是凤翔军节帅,率军威压泾州,如今可好,你我两个糟老头子,反过来要求朱秀在郭公面前说好话保命。”
焦继勋也是满心无奈,两年多前在泾州,谁能想到今日之局面。
“你那薛家儿媳如今怎样?”侯益关心地问道。
“此女性情顽劣,跋扈猖狂,出嫁多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不说,还挥霍无度。知道娘家被朱秀除尽,又哭又闹,非得逼着我儿来找我为薛家报仇,我儿烦不胜烦,与她吵闹几日,一纸休书将其打发了....”
“休得好!”侯益一拍巴掌,像是也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若是令郎至今还未婚娶,老夫族中还有个侄女年岁相当,可以许给令郎。”侯益拍胸脯即兴当起了媒人。
焦继勋哭笑不得,抱拳道:“多谢鲁国公一番好意,年前,我儿新娶了大理寺少卿的侄女为妻,如今已生下一儿....”
“哈哈~恭喜恭喜!”侯益也不以为意,没有继续纠结焦家小儿子婚嫁的之事。
侯益叮嘱道:“不论如何,今夜见到朱秀,你好好与他商谈。过往旧怨,算起来也没啥大不了的,你我在郭公眼里还有些用处,相信郭公会公正待我们的。”
焦继勋默默点头,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再犹豫下去。
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和自己的前程富贵,就算今夜见面,朱秀对他冷嘲热讽,百般羞辱,他也只能咬牙忍让。
二更时分,大营西边,夜色黑沉,一杆军旗在夜风下猎猎飘动。
月辉被厚重的乌云遮挡,些许余辉洒落,让原本漆黑的夜色沾染一层白霜,显得十分清冷。
焦继勋站在旗杆下,远处有一片忽明忽暗的灯火,那是巡营兵士临时歇息的地方。
焦继勋发现这个地方看似空旷,但实际却十分隐蔽,白日里很少有人经过,夜里更是连鬼影都不见一个。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夜色下传来,焦继勋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披黑袍的颀长身影朝他走来。
身后,隐约跟着白天见到的那人。
“一别两年,焦将军别来无恙。”轻笑的声音颇为熟悉,朱秀掀开斗篷,露出一张笑意盎然的脸。
焦继勋略微有些恍忽,还是那张年轻俊秀的脸,比起两年前更添几分成熟,嘴唇上也多了些青涩短须,声音稍显低沉。
“朱少郎....”焦继勋抱拳,后续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秀微微一笑:“多余的话在下也就不多说了,焦将军今夜能按时赴约,足见心中一片赤诚。焦将军的诚意,在下会如实禀报郭公!”
焦继勋嘴唇嚅动:“多谢。”
似乎是朱秀温和的态度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焦继勋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不真实。
“焦将军和侯老将军只需做一件事,等到官家来到军中,极力促成慕容彦超进兵刘子坡,而后关键时刻,率领本部兵马改旗易帜,配合义军铲除奸佞,挺进开封!”
焦继勋默默点头,郭威的要求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朱秀笑道:“等到大局落定,郭公一定不会亏待两位老将军!到了刘子坡,如果焦将军不放心,在下也可以想办法让你先见见郭公。”
焦继勋苦笑道:“焦某无寸功在身,实在无颜见郭公,还是等到义军破阵之后,焦某再去向郭公当面请罪吧!”
“如此也好。”朱秀笑着点头。
胡广岳上前一步,拿了一件东西交到朱秀手上。
朱秀摊开手掌,澹笑道:“这件头钗想来焦将军应该认识。”
焦继勋狐疑地拿过一看,浑身一震,勐地朝朱秀看去,眼睛里充满震惊和愤怒。
朱秀神情不改,澹然道:“焦将军一家如今住在草场巷,衣食无忧,更无人搅扰,还有我几个部下保护,不管开封城如何乱,在下向焦将军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贵府上下。”
焦继勋咬牙低喝:“那处别宅无人知晓,你是如何找到的?”
朱秀笑了笑,没有回答,微微躬身揖礼:“在下告辞,焦将军保重!”
焦继勋急忙追上前两步,低声道:“焦某愿降郭公,恳请你千万不要为难焦某家人!当年泾州之事,将来我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朱秀讶然地看着他,失笑道:“当年那点小事,焦将军不会以为在下还会放在心上吧?焦将军放心好了,在下别无他意,莫要多心。”
焦继勋犹疑不定:“你当真不记恨我?”
朱秀摇摇头:“泾州之事皆有薛氏引起,如今薛氏已经覆灭,一切过往烟消云散。”
顿了顿,朱秀眼里挤出几分促狭:“若是焦将军过意不去,今后把那五万斤盐钱付给我就行。哈哈~”
朱秀轻笑一声,拱手告辞,带着胡广岳消失在黑夜下。
焦继勋站在原地,紧紧握住那件精致小巧的头钗,长长叹息一声。
这是他小孙女的头钗,上月生辰时他亲手为小孙女戴上的。
如此说来,那处位于草场巷的别宅,已经处于郭威手下的监控。
原来,降与不降,根本由不得他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