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间,刘承祐不紧不慢出现在暖阁前,沉声道:“放肆!怎可对太后无礼?还不给朕退下!”
聂文进急忙打手势驱散禁卫和太监,一溜小跑到主子身边,小声控诉了几句。
刘承祐点点头,示意他退下。
“儿臣见过母后....”
没等刘承祐见礼,李太后急得快步走上前,惊慌道:“你可是派兵闯进司徒府?”
刘承祐冷冷瞥了一眼张规,宫里宫外的事,只有这个不知死活的太监敢透露给太后。
张规低下头,装出一副惶恐神情,只是眼里却十分平静。
他很清楚,他在宫里唯一的依仗是太后,而不是皇帝和他身边的李业、聂文进等人。
只要太后在,无论发生什么事,太后都会保他一命。
究竟该为谁尽忠效死,张规心里很清醒。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刘承祐爽快道:“此事原本儿臣打算晚膳时告诉母后,既然母后已经知道,儿臣也就不多说了。”
李太后急切不已地道:“皇儿好糊涂啊!你既然除掉史弘肇杨邠等逆犯,又为何还要牵连郭威?郭威与先帝相交莫逆,对你忠心耿耿,你为何要抓他的家小?何况郭威眼下在坐镇邺都,统率河北兵马,为国家抵御契丹人,你怎可在他背后捅刀子,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举?
倘若郭威家眷有失,他如何会善罢甘休?河北强兵云集,一旦南下,开封危矣,国家危矣!”
刘承祐不耐烦地道:“母后无需惊慌,儿臣早有万全的应对之策!如果郭威胆敢举兵南下,那么就坐实了他与史弘肇、杨邠等逆犯同为逆党的实事!
区区一介反臣,如何能号令河北兵马?就算郭威当真领兵造反作乱,儿臣还有焦继勋、王守恩、吴虔裕、慕容彦超、侯益等一干忠臣良将可用,难道还怕他郭威不成?
何况郭威全家老小已经没了,母后现在说这话毫无意义....”
李太后双眸猛地睁大,满脸惊骇,浑身颤了颤:“此....此话何意?”
刘承祐冷哼一声,扭过头不言语。
一直缩在殿门旁的李业冒出头讪笑道:“半个时辰前,司徒府已经被攻破,府里男女老幼一干叛党全数被杀个干净!在南北市暴尸三日后,拉到城外掩埋....”
“什么!?”
李太后如遭雷劈,身躯一软就要摔倒在地,张规眼疾手快搀扶住她!
“母后!”“太后!”
刘承祐和李业等人吓一跳,一窝蜂涌上前。
李太后紧紧抓住张规的胳膊,勉力支撑才不至于瘫软在地,颤抖着手指着刘承祐,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一双通红的眼眸里尽是失望、震惊、悔恨....诸多情绪交织。
刘承祐想要伸手搀扶,李太后愤怒地推开他,在张规的搀扶下,坐上肩舆回坤宁宫去。
刘承祐目送太后车驾远去,脸色有些难看。
李业小声劝谏道:“太后受郭威蒙蔽多年,一时间想不通也是常事,官家无需介怀。等官家剿灭逆党,向天下人宣布郭威的罪行,过一段时日,太后气消了,官家再去觐见不迟。官家与太后乃是mǔ_zǐ ,mǔ_zǐ 情深,没什么心结是化解不开的。”
刘承祐点点头,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舒服了不少。
“孟业和岩脱到哪里了?”刘承祐沉声问道。
聂文进忙道:“孟业已经赶赴澶州,现在应该过了五丈河。岩脱持密旨赶赴邺都,如今已到卫州....”
刘承祐狭长的眼眸远眺着正南方万岁殿璀璨的金色琉璃瓦檐顶,低沉地道:“从今日起,开封戒严,宫禁卫士增添一倍,由你四日轮换值守,不可出任何差错!”
李业、聂文进、郭允明、后赞四人齐齐下拜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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澶州节度使李洪义最近眼皮子跳得厉害,时常夜不能寐,精神不济总是一副很疲倦的样子。
李洪义性子怯弱,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之所以能当上节度使,完全是因为他和李太后是堂姐弟,沾了皇亲国戚的缘故。
李洪义对目前的生活很满足,安然享乐,在权势官职地位上没什么更进一步的想法,只想留在澶州安稳养老。
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来到澶州,与李洪义搭档都管钱粮转运,负责为河北大军供应军需。
按规矩,李洪义为主王殷为副。
可是李洪义却坦然地把一切事物和兵马钱粮大权交给王殷来处置,他躲在一旁乐得清闲。
李洪义不想管也管不来,兵马钱粮又关系到河北大军的安危,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得罪郭威和邺都的一干大将。
堂兄弟李业和郭威势同水火,李洪义却觉得郭威为人不错,战功赫赫德高望重,对他相当敬重。
这日,李洪义起个大早,吃过早饭听了会曲子,觉得有些无聊,打算去后军行营驻地溜达一圈,也算是视察钱粮储备工作进行得如何。
家中老仆突然跑来禀报,说是有朝廷使者赶到,要立即见他。
李洪义吓一跳,急忙赶到前厅迎接。
一个寻常武士装扮,面相有些凶狠的男子起身道:“供奉官孟业见过使君!”
李洪义忙扶起他,打量一眼,他知道此人,回开封在堂弟李业府上见过几面,知道他是李业新提拔的心腹。
“孟供奉突然驾到,恕我招待不周!”李洪义笑道,客客气气地请他入座。
“不知孟供奉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李洪义满脸关切,“是朝中有事,还是国舅有什么吩咐?”
孟业看看李洪义身旁的老仆,抱拳道:“事关机密,还请使君屏退左右。”
李洪义笑着点头,示意老仆离开。
“孟供奉有事但说无妨。”
孟业解下身上的包袱,取出一个锦盒,又从锦盒里取出一份黄绸密旨。
“官家密诏,请使君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