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州平高县,地理位置基本与后世的宁夏固原市相重合。
在后世,这片古老的地区还有一个充满历史风情的名称—西海固。
平高县自博望侯凿空西域以来,便是丝绸之路东段的必经之地,西临横贯南北的六盘山,扼守河西进入关中的咽喉要道。
大唐广德年间,原州曾经短暂地被吐蕃人占据。
后经天宝名将、泾原节度使马璘在朝廷支持下出兵抗击,才一举将吐蕃人驱逐到六盘山以西,收复原州。
后来泾原节度使改为彰义军节度使,史敬思、史建瑭、史匡威史家三代镇守泾原地区以来,从未让吐蕃人越过六盘山一步。
如今吐蕃人陷入内斗,再无力东进,彰义军西北部总算得以太平。
自去年,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的亲侄儿李光波死于泾州,定难军与彰义军的关系全面破裂。
李彝殷一面向朝廷上书告状,希望朝廷出面严惩史匡威,并且交出杀害李光波的凶手朱秀,一面派兵过境盐州,悍然入侵原州,强占原州北部马场。
原州马场是大唐年间,陇右牧监的一处重要战马繁育地,也是整个泾原地区最大的一处马场,每年能够出栏战马两千余匹。
马场更是彰义军的心头肉,没有盐厂之前,每年举行的马市交易,便是彰义军最大的财政收入。
去年定难军霸占马场,彰义军刚刚经过内部动乱,根本无力抵抗,史匡威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气急败坏上奏朝廷申诉。
朝廷对于地方藩镇的矛盾向来是和稀泥,涉及到定难军,更是有所偏袒。
此事也让史匡威对开封朝廷彻底失望透顶,咬牙切齿地叮嘱朱秀,暗中积蓄实力,一旦有机会,定要夺回马场,教训党项人一雪前耻。
这次定难军再度南下袭扰平高县,抢掠牛羊数千,还杀死数十牧民,惹得军民共愤。
平高县镇将组织官兵,出城与定难军野战,反倒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首级还被党项人砍了去,挂在矛杆上,每日派人送到县城下炫耀。
城中军民惶惶不安,平高县令一边派人飞马赶到安定县禀报,一边下令死守城防。
县城北边十里,葫芦河畔,一片地势较为平缓的丘陵地带,驻扎三千余定难军。
一顶顶帐篷如野花般扎下,若是登高望去,就能发现定难军的大营安排的颇有章法,分为南北两营,两座营寨之间相隔近一里,在附近几处地势较高的山丘上设置岗哨,任何一座营寨有事,都能第一时间相互呼应。
北营内,中军旗杆旁,一座帐篷顶由无数块羊皮狼皮拼接而成的大帐内,火盆烧得通红,充斥一股浓烈酒味。
深秋以来,原州地区气温骤降,早晚温差极大,北边的马场甚至经常在深夜里飘落零星雪沫。
火盆边,两名身材魁梧的青年正抱着酒坛痛饮,帐内还有一名穿青袍的文士,跪坐在几案旁,帮忙夹菜倒酒,低眉顺眼像个仆人。
两名雄壮青年,居左者身穿胡服,头戴造型奇特的圆冠,前额方广微凸,鼻梁高挺,留两撇八字胡,相貌明显与汉人不同。
此人正是定难军少帅,李彝殷的儿子李光睿。
朝廷授予他左领军卫大将军的职衔,年初,刘承祐又加授其权知银州事。
李光睿原本奉父命,前往盐州巡视盐池。
公务忙完后,想到堂兄李光俨在五原县担任镇将,便赶来相聚。
一年前,正是李光俨奉李彝殷之命,率领五原兵马突袭原州马场。
此后,李光俨便往返于五原县和原州马场之间。
李光俨的父亲李彝景与李彝殷是亲兄弟,他是李彝景的第五个儿子。
死在泾州的李光波,便是李光俨的四哥。
他们的姐姐李氏,正是薛修明的发妻。
对于李光俨来说,四哥、长姐相继死于彰义军之手,已是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恨。
另一位居右的青年,二十四岁,一身汉式武袍装扮,头缠巾子,身材健壮,臂膀奇长,英武不凡。
此人名叫杨重贵,乃麟州刺史杨信之子。
年初,皇叔刘崇改任河东节度使,杨信是刘崇麾下亲信大将,得到刘崇大力举荐,升任麟州刺史。
杨信是麟州当地豪族,多年来组织军民抗击契丹人,在麟州威名卓著。
杨重贵武艺超群,慷慨任侠,自小跟随父亲抵抗契丹人,在麟州民间有无敌小将军的美称。
麟州毗邻定难军,李彝殷与刘崇向来交好,李彝殷对杨信父子也颇为欣赏。
李光睿自恃勇武,在同辈族人里只有李光俨的武艺能与他较量。
没想到偶然间与杨重贵比过一次,罕有的落于下风。
此后李光睿不服气,甚至跑到麟州专程找杨重贵切磋。
一来二去,不打不相识,两人反倒是结成友人,私下里以兄弟相称。
李光睿又把堂兄李光俨介绍给他,三人意气相投,引为知己之交。
一月多前,李光睿和李光俨在五原相聚,闲来无事,便商量着去原州马场看看,写信邀请杨重贵一同前来。
三人到了原州马场,整日里纵马驰骋,天高地阔,无拘无束倒也欢快。
几日后,三人闲居无聊,商量找些事情做。
李光睿提议派遣兵马南下骚扰平高县,顺便劫掠些牛羊马匹,若是能抓些妇女就更好。
李光俨记恨李光波和李氏之死,当即同意。
杨重贵也听二人说起过定难军与彰义军的仇怨,不明就里之下,自然觉得是彰义军害死李氏子弟在先,同仇敌忾,当即也同意南下教训彰义军,给姓史的长长记性。
李光俨调来五原驻军,三人率军南下,一路袭扰百姓,劫掠牧民,倒也比呆在马场赛马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