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路过京兆府长安城时,才能依稀看到几分当年万邦来朝时的大唐恢弘气象的残影。
本以为更加偏远的泾州,会比关中更加凋敝,邠州宜禄县十室九空的景象犹在眼前,没想到这安定县城外的官道,宽阔笔直如洛阳天街一般,热闹的景象更是令人大开眼界。
“二娘子快看,那是卖糖葫芦的!”
墨香惊喜地指着一名沿街叫卖糖葫芦的小贩,然后她四处看看,发现同样的小贩不下十几个。
“哇,好多卖糖葫芦的!”
“二娘子快瞧,那里还有卖甜酪浆、乳饼的!”
“还有那里,有卖雪花糖水、冰镇糖水、酸梅糖水....好多种糖水啊!泾州吃糖都不要钱吗?”
墨香震惊了,满街有糖字招牌的商贩数不胜数,还有用麻袋装白糖论斤卖的小贩。
要知道在兖州甚至开封,这种雪霜白糖只有广和商铺有,都是按两卖,一两的价钱能在这里买好几斤。
在洛阳、开封、兖州,购买广和白糖的大多是达官显贵,富裕商贾。
在安定县城外,却是百姓们排队购买,实惠的价钱,充足的货量,人人都可以买几斤带回家。
也有几十里地外的乡农特意来县城赶集的,买上三两半斤回去给儿孙们尝尝鲜。
总之,在这条城外的商业大道兼市集上,糖类特别是白糖类的商品,算得上是大众商品之一。
符金环和墨香相视一眼,震惊不已。
墨香眼尖,瞧见一处小摊位前摆放一架货柜,旁边还挂着广和商铺的条幅。
“二娘子快看!广和商铺竟然也出街摆摊!”
墨香满脸不可思议。
开封、兖州的广和商铺,无一不是开在繁华热闹的地段,装潢雅致风格独特,还有专门迎来送往的女侍。
传闻广和商铺正是从泾州、岐州一带起家发源,怎么回到老巢,反而成了在大街上摆摊的小贩了?
符金环顺着望去,睁大明眸仔细瞧瞧,笑了起来:“看错了,不是广和,是‘厂和’!看那边,还有‘广口’、‘广禾’、‘厂口’、‘厂禾’....真是五花八门,以假乱真!”
墨香揉揉眼睛仔细看,果然都是些玩弄字眼耍噱头的冒牌货。
“哎呀,这些奸诈的商贩,分明就是借着广和商铺的名头招揽生意!要我是广和商铺的东主,一定气死了!”
墨香抱打不平地忿忿道。
符金环有些嘴馋,她瞧见有几处摊贩在售卖太妃糖:“墨香,你下车去街边买些回来,尝尝口味如何。”
墨香摇头道:“都是些假冒货,万一不干净,吃了闹肚子可就糟了!”
符金环远眺依稀可见的县城,兴奋道:“县城里的太妃糖一定卖的很便宜,等我们走的时候多买些回去。”
墨香探出脑袋张望,嘀咕道:“大娘子是不是忘了咱们今日来到,怎么不见有人前来迎接?”
正说着,官道前方有些许拥堵,人群朝两边避让,有些骚乱迹象。
走在前的洛阳官兵也不得不停下,墨香伸长脖子望去,只见大片羊群涌上官道,从大道正中走来,咩咩的羊叫声成片响起,空气中立时飘来一股浓烈的羊膻气。
行人众多,羊群有些慌乱,走的有些急,一个外罩羊皮短褂,敞开胸膛,下身穿一条破烂半截短袴的年轻羊倌,手持长鞭杆,一边吆喝着,一边驱赶羊群朝马车走来。
“好多羊啊!怕是有两三百只!”墨香啧啧称奇。
符金环没去过牧场,甚少见过羊群出动时的景象,趴在车窗边兴致勃勃地看着。
她惊讶的发现,那赶羊的羊倌驱赶羊群朝她走来,远远地露出灿烂笑容。
年轻的羊倌长相还不错,只是脸上黑一道灰一道,脏兮兮的,两条晶莹的鼻涕虫悬空,在鼻孔下伸缩,瞧着有些恶心。
羊倌儿瞧见符金环,笑容愈发灿烂,抬手一抹鼻涕,随手擦在羊皮褂子上。
符金环心里生出些同情,想来这是一名替主家放羊的少年,瞧他的羊皮褂子上缀满补丁,袴子满是破洞,两截小腿往下全是泥巴,一双布鞋也破了几个大洞,大脚趾还从鞋子头拱出。
他的家境一定很贫寒,符金环心里想着。
年轻羊倌儿扛着鞭杆朝马车走来,符金环转头道:“墨香,拿些钱施给他。”
类似的场面符金环出门时见多了,有许多贫苦的乞丐、流民见到富贵人家的车驾出门,就会围拢上前乞讨。
有善心的人家都会施舍一些钱或者食物,也有凶恶的人家直接命家仆护院粗暴驱赶,甚至拳脚相交。
墨香应了声,翻出半缗钱递出车窗,朝那羊倌儿笑道:“来,拿着吧!”
符金环笑着冲羊倌儿点点头,示意他把钱接过去。
羊倌儿瞥了那半缗钱一眼,没有接,盯着符金环看看,又打量墨香,操着一口不太地道的泾州方言嘿嘿道:“你们两个,谁叫做符金环?”
二女惊讶,符金环怔怔道:“我便是,你是....”
羊倌儿眼睛一亮,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好俊俏的小娘子!不枉老子赶了一群羊来接亲!哈哈~~”
墨香生气道:“大胆!你个放羊的,竟敢口出不敬之言?你来接谁的亲?”
羊倌儿斜跨腿,一边抖腿一边吹口哨,还用手指挖着鼻孔,活脱脱一副不入流的乡村小流氓架势。
“这小娘们就是老子的婆娘!”羊倌儿指着符金环,又指了指羊群,“瞧见没,这些就是老子带来的聘礼!”
羊倌儿撩开脏腻的羊皮短褂,拍拍精赤的胸膛,大声嚷嚷:“忘了自我介绍,老子就是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