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关铁石从盐厂匆匆赶回县城。
回到节度府拜见史匡威时,却多了一个人。
史匡威看着拄着双拐杖,撅屁股步履蹒跚的陶文举,狐疑道:“听说你搬出牙城,到外城居住,又回来作何?”
陶文举讪笑道:“卑职一是来感谢帅爷的活命之恩,二是有紧急要事禀报。”
关铁石道:“陶文举找上我,请求我带他入府拜见帅爷。事关重大,只有请帅爷亲自决断。”
史匡威见他面色凝重,点点头道:“你二人跟我来。”
回到内书房,史匡威道:“说吧,究竟出了何事?”
陶文举不顾阻拦,扔掉一双拐杖,跪倒在地,满面惊惶道:“帅爷,大事不好,魏虎要反!”
当即,陶文举把魏虎找上门来,要与他合谋投靠朝廷的前因后果讲述一遍。
“魏虎狼子野心,他想指使卑职想办法盗来盐厂账簿,拿到彰义军私自贩盐的证据....
魏虎勾结后赞,想助后赞掌握彰义军大权,以此为功劳,向开封朝廷表忠心,将来好投靠皇帝!
卑职不敢拒绝,只得暂时与他虚以委蛇,再找机会将这厮的阴谋禀报帅爷!
卑职蒙少使君收留,少使君不计前嫌,对卑职委以重任。
是卑职自己不争气,贪图蝇头小利,铸成大错。
少使君责罚卑职,卑职甘心领受,就算被打死,卑职心里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卑职没读过几年书,但也知晓何谓忠孝节义!魏虎以为少使君将卑职驱逐出彰义军,卑职就会心生怨怒,与他狼狈为奸,陷害帅爷与少使君。
呸~当真是小看了我陶文举!
卑职就算从此成了废人,流落街头乞讨,也绝不敢与少使君和帅爷作对!”
陶文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说到魏虎为了笼络他,给他开出的条件时,又是咬牙切齿又是吐口水,极为不齿鄙夷的样子。
史匡威一开始惊怒不已,攥紧拳头,指甲似是要掐进肉里。
可是很快他长长叹息一声,剧烈的怒火仿佛刹那间烟消云散。
神态瞬间苍老了许多,眼中流露浓浓哀伤。
相比两日前看到那封调查报告时的震怒,史匡威此刻的心态平稳了许多。
再联想到前些日子,魏虎刚从陇山关回来,跪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起誓,保证今后再也不生二心,史匡威除了满心失望,再无其他。
他终于开始接受一个事实,魏虎终究是一头养不熟的野狼。
不论对他再好,给的再多,终究不会满足。
史匡威看向关铁石:“这些,你都知道?”
关铁石沉声道:“来时,陶文举已经对我详细说了一遍。”
史匡威将那封藏锋营的密报放到书桌上,又道:“这里面写的,你也早早知情?”
关铁石叹口气:“不敢瞒帅爷,少使君刚得到密报时,就找末将商量过。少使君不愿让帅爷难做,更不愿让帅爷伤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帅爷。”
史匡威满脸黯然,苦笑道:“难怪朱秀当初坚持要重组牙军,他是早就察觉到当日牙军哗变的蹊跷,也一直没有信任过魏虎,才会令藏锋营坚持暗查。”
关铁石一咬牙,单膝跪地抱拳道:“帅爷,魏虎已经迷失心智,不管您怎么劝说,他都回不了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帅爷速速下定决心,以免一年多前,牙军哗变的惨剧再度上演。”
陶文举趴在地上,戚然道:“卑职残身死不足惜,但卑职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贼子魏虎谋害帅爷!请帅爷下令诛杀魏虎,卑职愿为帅爷马前卒!”
关铁石看他一眼,这家伙口号倒是喊得震天响,只可惜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现在更是拄着双拐,连走路都费劲,还敢大言不惭要当马前卒。
史匡威脸色黯淡,喃喃道:“我视魏虎如养子,你们是在逼我杀自己的儿子....”
关铁石刚要张口,就被陶文举抢先一步说道:“魏虎本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是他不义在先,又如何能怪帅爷不仁在后?魏虎不死,彰义军难以捏合!后赞奉皇命而来,觊觎节帅大权,若彰义军不能上下一心与开封对抗,迟早要被分化拉拢。
帅爷此时再不行动,将来只能被一根绳索绑去开封,任人宰割!
请帅爷速速决断!”
关铁石张张嘴,本想补充几句,可想想却发现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涨红着脸道:“末将也是一样的意思。”
史匡威沉默许久,幽幽叹息道:“陶文举继续与魏虎保持接触,按照他说的做,把他想要的东西全都给他。
关铁石即刻传令,从今日起,牙军不得离开大营,所有将官取消休沐,未得手令擅自调动五十人以上者,斩!”
陶文举和关铁石相视惊喜,帅爷如此安排,是要对魏虎动手了。
关铁石忙道:“可要传讯请少使君回来?”
史匡威摆摆手:“我还未老得提不动刀,不用事事劳烦朱秀。”
顿了顿,史匡威叹口气:“这也算是家事,我是一家之主,应当由我来处置。”
关铁石又轻声道:“折墌城还有魏虎嫡系千余兵马,后赞的飞龙军驻扎在盐仓,这两处地方不可不防。”
史匡威拧紧眉头,仓促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陶文举眼珠滴溜溜打转,小声道:“少使君离开前,卑职倒是听说,潘美去了折墌城,李重进率领虓虎营去了青石岭野外战训....
帅爷可以传令潘美,让他盯住折墌城兵马,再快马传令青石岭,让李重进率领虓虎营直奔盐仓,防止飞龙军动乱....”
史匡威沉思片刻,缓缓点头:“可行,就这么办。”
关铁石提醒道:“帅爷自身安危也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从今日起,由我亲自担任亲卫统领,加强节度府守备。”
史匡威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道:“你们下去安排,让我一个人静静。”
二人听出他话语里浓浓的疲惫,不敢继续搅扰,告辞离开。
轻轻合拢书房门,关铁石见四下里无人,拖拽陶文举朝廊道拐角走。
“关将军这是做何?快快松手?陶某还受伤在身,经不起关将军折腾....哎唷唷~”
可怜的陶文举被关铁石死死拽住,只得一瘸一拐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