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军的核心圈子,就是以郭宁为核心的一批溃兵。陈冉等亲信部下几乎都曾得到郭宁的搭救,跟着郭宁在几乎必死的局面里杀出生路。所以,郭宁给陈冉的信心一向都异常qiáng烈。
这种信心,远远压过蒙古军烧杀屠戮所带给他的恐惧和戒备。
但是,定海军主力撤离良乡的消息还是得瞒着寻常将士。毕竟绝大多数人并没有这样的信心,对蒙古军所向披靡的战绩乃至铁蹄下的人头滚滚,愈是经验丰富的武人,愈是印象深刻,于是也就愈容易动摇。
比如中都城里,曾经和杜时升一起目睹着蒙古军忽然杀出的苗道润,这时候就唉声叹息。
“郭宁这是自寻死路!我早就说过,蒙古人主要的目标,必定是仆散安贞的河北勐安谋克军,而非郭宁伪装成辎重的队伍!他若抓住仆散安贞被袭击的机会,及时撤退,当有脱身的机会,怎也也qiáng似现在这般,被鞑子大汗死死盯着!”
“咳咳……”
张柔只咳了几声,示意苗道润莫要说得太大声,被街上行人听见。
良乡之战失利,应该运入中都的大批粮秣物资成空,这本应是只有军中将帅才知道的机密。可大金国的中都城,无论从哪个角度去判断,都是千疮百孔,所以各种各样的传言满天飞,现在已经瞒不过人。
两人和身后随从快马加鞭,绕过悯忠寺周边群聚的流民。这些在蒙古人兵锋之下逃出的人,仿佛对危险有特殊的嗅觉,张柔能明显感觉到,他们中的许多人脸上带着惊恐和迷惑,还有绝望。如果大兴府不赶紧派人安抚,恐怕流民失控bào乱也迫在眉睫了。
眼看距离康乐坊不远,苗道润压低声音,继续原来的话题:“郭宁这次必定要吃亏,而且说不定有性命之忧。留在山东的靖安民,反倒会有机会,咱们这次去见杜时升,不妨摊开来说个明白,老杜是聪明人,能懂我们的意思!”
张柔依然没有接话。
按照苗道润对前日厮杀的看法,郭宁就得把河北军当作弃子,而河北军又得足够坚韧,能够把蒙古人死死纠缠住才行。
但那根本不可能。
那场厮杀就发生在中都城外数十里。城中守军虽然不敢冒头出城,但时隔三天,通过种种渠道打探胜负结果,还是做得到的。
张柔听说的战况,和苗道润所说全然不同,而且好几个版本的战况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蒙古军的主要力量始终是对着定海军,偏偏河北军一触即溃,根本不是蒙古人一合之敌。
这样一来,定海军除了撤退,还能怎么办?
听说郭宁这一次带到中都附近的,统共一万五千人马,加上河北的勐安谋克军也才两万多。河北军一溃,难道郭宁能在野战中用一比一的兵力对抗成吉思汗所部?
张柔不是行伍出身,但也见多了生死和战争,知道什么是世间的残酷。与蒙古人带来的血和火相比,定海军的实力扩张虽快,终究还只是小场面。哪怕他们的表现远远超过大金国的jūn_duì ,但对上成吉思汗本人,张柔没法想象郭宁能有什么机会。
这上头,苗道润说的倒是没错。
所以,这会儿苗道润才一边盘算着重新和靖安民建立联系,拉扯定海军的余力为己外援,一边又在担心郭宁的安危。他也堪称是个厚道人了。
不过,张柔还想到了更多。
定海军一退,蒙古军便追。无论他们两军交战的结果如何,蒙古人迟早都会tiáo头回来,向中都发起勐攻。
上一次蒙古人攻打中都的时候,这些野人尚未掌握攻城的诀窍,徒然声势巨大,其实并不能撼动中都的金城汤池。这一次,蒙古军可是挟裹了北京路的十几万降兵,他们早有准备了!
那些降兵正被定海军的偏师吸引在潞水沿线,但如果定海军的本部失利,乃至郭宁本人身死,那支偏师绝没有继续在直沽寨当钉子的可能。也就是说,只要郭宁输了,直沽寨周边的十几万人,立刻就会从直沽寨周边解脱出来,转为攻城的主力。
这十几万人本身都是朝廷官军,别的或许不行,懂得云梯、冲车、投石车之类攻城器械使用和制造的,总能找出一批来。而且张柔深知,以蒙古人的凶残手段,这些降兵们攻城的时候必然前仆后继,拿命来拼。
这该如何是好?
负责守卫中都的术虎高琪,能顶得住?
中都城里这几万兵马,几十万百姓,能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