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宁所部的兵力,在听闻蒙古军来袭以后急剧扩充。但扩军不简单,太快了,难免消化不良,反而使得jūn_duì 的战斗力下降。
郭宁采用的办法,是将俘虏和壮丁们聚拢一处,将老卒提升一级或两级,调入充任都将和五十人长、十人长。通过配备足额的军官,强行捏合成军,督促训练和作战。张驰所部,便是如此扩充而成的jūn_duì 。
而萧摩勒乃是郭宁直属的都将,他的部下并没有扩充,完全都是由老卒组成的。数量虽然仅止三百,却都是百炼成钢的精锐,最擅攻坚,敢打硬仗。
一般的士卒在厮杀前,都会手冷脚冷,呼吸急促,紧张得不知所措。但这些老卒们却不会。
他们分散成很多小队,穿行于郭仲元本部的多个小方阵间,赶到最前方去列阵。
经过张弛所部零散的队列时,他们大都沉默着,有人低声赞叹几句,或者从怀里取出提前备好的细麻布,扔给伤势沉重的将士。
穿过郭仲元的本部时,他们脚步从容而轻捷,有人还吹起了口哨。
郭仲元本部的将士,此前的战斗中并非全部投入战场,死伤的数量也不多。但新兵们的精神状态却不是很好。老卒们走着走着,听到有经验的军官们正在大声喝斥小方阵里的士卒。
“饭没吃饱吗,手上没劲是吧?把长枪立起来啊笨蛋!”
“你干什么?我说举枪,没说举盾牌?这是十斤重的团牌,现在举这么高,你娘的,一会儿还有力气吗?等敌军箭矢下落了再举!”
“别往左右看,往前看!不要怕,也不要乱动!除非你活腻了想死,就往后去,军法队上来,你死得最快!”
“死有什么怕的?你个鸟货,难道活得很舒坦吗?”
军官们都是新提拔起来的,原本是老卒们的同僚,于是老卒们也跟着嚷几句。
这些人哪有文质彬彬的,一张嘴就是污言秽语,掺杂着各地的方言痕迹,变着花样地嘲笑新兵们的紧张,嘲笑他们没有见识,把三五千人的小打小闹当成了大战。
还有人狂笑着拆自己旧日同僚的台:“小子别慌!你们什将头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吓得屎都拉在裤裆里了……你比他强!哈哈哈哈!”
被他们这么闹哄哄地骂过,普通士卒们的士气居然高涨起了一截。
而老卒们继续前进。
这几年来蒙古人势力大张,草原周边的诸多部族、乃至大金国境内的守将望风而降,已经成了常态。
但萧摩勒手下的老卒们并不会这样。这些来自北疆的老卒们,大都和蒙古人有血海深仇。他们把投降蒙古人的旧日同伴视为叛徒,充满了蔑视和仇恨。
疆场上的武人,哪有凭一己之力就能活命的?每个人身在战场,面对着野兽般的敌人,看着刀枪刺向自己的身躯,看着箭矢漫天落下,身边血肉横飞,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同伴,只有愿意与之俱死的袍泽。
正因为袍泽最可信;袍泽的背叛,便最不可饶恕。
何况这背叛不止是对着活着的将士们,同时也是对无数牺牲在战场上的亡者!
便如眼前这两三千人……
当了蒙古人的狗,就可以把旧日的同伴们当作狗粮吗?他们越来越近了,看他们狰狞的面孔多么可笑!
萧摩勒压根没去注意己方的队列,只是大声怒吼着向前。他真的是身经百战的,他的同伴们也是,临战的准备根本不必多做考虑,自然就会紧密配合。在这时候,他满心想的,便是打碎敌军,让这些叛徒尽数去死!
萧摩勒率先跃出队列,三百人结阵向前。
与此同时,贾塔剌浑的残部奔逃着,撞上了援军,然后大约是获得了勇气,居然又和援军凑合到一处,返身冲锋。
双方的距离迅速缩短到百步以内,彼此能听到对面将士奔跑的脚步,看到对面森然如林的武器反射光芒。
从敌军的方向看过来,萧摩勒所部的兵力虽少,声势却丝毫不逊色。他们虽只三百人,却全都是甲士。他们个个都戴着铁叶盔,周围披挂长檐,身着厚重的札甲,奔跑的时候甲叶震动着,发出沉闷的铿锵之响。
这身装备,自然是郭宁从中都城里掠取来的。郭宁的直属部下们,全都用大金最好的装备武装到了牙齿,要不是甲裙、护胫、铁面等物太过笨重,他们每个人都能打扮成铁浮图!
原本气势汹汹的敌人,忽然就脚步停滞了一下。那些没什么经验的士卒还跃跃欲试地跑得利落,仗着蒙古人的威风,他们信心十足。但一些老兵们则知道厉害,在他们的眼里,瞬间褪去了看着猎物的轻佻,他们的神情也一下子变得冷峻。
而在更后方些,杨万低声惊呼:“这是精锐!这是金军的精锐!”
赵瑨也忍不住道:“敌军军纪森严,厮杀悍勇,装备精良……在山东地界上,似乎也只有郭宁的定海军主力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