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年十月份的襄阳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风雨笼罩的襄阳城屹立于波涛滚滚的汉江边上,仿佛有着千百年来的沧桑古老。
今年五月到六月那场大雨差点把襄阳城淹掉,好在刘表派人疏通河道,挖建水渠,这才免于灾祸。
自那之后刘表就少住在楚王府,而是常居于岘山王宫别院,以此颐养天年。
刘备进入襄阳城后,本想去拜见刘表,他这次来的时候也想了借口,就说荆南偏远,粮草不宜运输,还想楚王能够就地调集粮草给他。
荆南地区虽然离政治中心较远,但发展也不差,长沙郡坐拥洞庭湖平原,粮产丰厚,人口百万,是一个很不错的根据地。
只是他也明白刘表把他调去荆南的目的就在于限制他的发展,所以基于这个问题,就需要不断地找刘表要求。
知道归知道,可正因为知道就不能忍气吞声地承受,还要适时发出声音,不然人家也不会重视他。
不过既然刘表不在襄阳,那就先办别的事情,刘备先去拜访了邓洪,然后在他的指引下,出了西城,一路向着隆中的方向而去。
天色沉沉,小雨连绵,自襄阳出来之后,约半个多时辰,就到了眭亭,眭亭依旧如昨日,因是下雨,最近又无赶集,亭舍街道上人烟稀少,唯有西南方的学堂传来朗朗读书声。
刘备骑着马匹穿了一件蓑衣行走在雨中,他问过当地人,前面隆中乡有一山岗,岗中自有几户人家,其中一户大院便是诸葛家的院落,而非眼前这山下亭中学堂。
只是见这乡野当中居然有如此状况的书院,听其中的郎朗书声似乎有上百学生,这是在其他地方看不见的事情,因而刘备对关羽张飞说道:“这乡野内有人能够纳如此多的学生,令周边百姓信服,必有贤良。”
旁边正好有个乡民路过,听到这句话,顿时笑了起来说道:“足下倒是好见识,不错,咱们隆中乡有今日乡德,皆是因那位先生在此教书育人,乡野诸多乡亲也都愿意将学生托付给他。”
“原来真有大贤在此,当拜访一番。”
刘备听说此事,便下马来到学堂门前,因门内还在读书,不便敲门,于是站在门前等候。
天还在下雨,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学堂内的读书声音才停了下来。
刘备本想敲门,但门却自己打开了。
原来这个时候正是午休之时,学生们放学回家吃饭,下午才会继续过来上课,教书先生王延把门打开,放学生们回去。
陡然见到门外站着三个陌生人,王延一惊,然后又打量了一下,以为是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便说道:“足下三位是来带孩子求学的吗?若是的话,可以进来登记。”
“左将军?张叔叔!”
王延的话还没说完,门内就忽然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句。
刘备顺着声音看去,没有想到居然看到了单彝那个高大的身影,便惊讶说道:“原来是懿德。”
张飞睁大了眼睛道:“单彝,你小子怎么在这里?之前我还以为你跟着你师君走了呢。”
放学的时候大家都拥挤在门口,很多学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延也正在纳闷着呢。
沉门六贤当中的吴当之前也跟着沉晨一起去过秭归,此刻见大家都堵在门口,便说道:“左将军还请先进来再说,大家让一让,诸位师弟先回去吧。”
吴当一来是最早跟随沉晨的六人之一,二来年纪最长,因此颇有威望,见他说话,众人便让开一条道路,刘备关羽张飞就从外面走进来。
等到他们进来之后,诸多学生们就各自拿着雨具,一个个钻出了学堂,路上还议论纷纷地聊着什么那人就是左将军之类的话。
其余谢晖、张黎、胡沔、霍漾、吴涛、单彝等人自然没有走,大概有十多名沉晨入室弟子,簇拥着三人到了后厅。
一路上刘备一头雾水地被请进了后厅内就坐,大家谁也没有坐主位,而是让刘备坐在了主位右手下方。
等大家都坐好之后,吴当就对刘备说道:“左将军怎么忽然来眭亭了?”
刘备解释道:“我这次回荆州本是寻楚王说一些事情,听闻隆中乡有大才,便来寻访,路过门外,见此间读书声连连,遂想敲门询问,因大家还在读书,便在门外等候了片刻。”
“原来如此。”
众人这才知道原因。
“承明与懿德怎么在此地?”
刘备又好奇问道。
张飞也嚷嚷着道:“是啊,单彝,你没跟你师君在一起吗?”
单彝尴尬道:“师君独身去了江夏,我虽然想跟着前去,但师君说父母在不远游,不让我去。”
之前去秭归其实不算远,也就是在南郡晃晃,但去江夏甚至还会打到江东去,非常遥远,沉晨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弟子跟随。
所以打完秭归之战后,沉晨就让吴当单彝他们回来了,单彝虽然身材高大力气过人,可武艺却很稀疏,当时在武陵的那段时间,还跟着张飞学了一段时间武艺,所以双方才熟稔。
此时刘备也醒悟过来,说道:“这里莫非是?”
“是师君的开设的学堂。”
吴当就一一介绍,将王延、谢晖、张黎、胡沔、霍漾、吴涛等人介绍给刘备。
刘备当然不知道这些学生是沉晨培养出来的学阀子弟,打算将来用于接替那些门阀世家所用,但看到这么多人才还是非常高兴,一一认识。
众人早就听吴当单彝说过刘备的风采,今日一见,又得知他为了不打扰他们看书,在门外等候,不由都觉得他人品俱佳,因而纷纷拱手行礼,非常热情地与刘备交谈。
“小先生不仅文韬武略,教书育人更是在行。”
刘备忍不住称赞道:“诸位都是良才,想必已经得到了小先生衣钵。”
谢晖苦笑道:“师君老说我们德行不足,还要修行才是。”
“师君这是为了严格要求我们。”
吴当认真说道:“此次我跟随师君去秭归,受益良多,若时刻伴随师君左右,便如得圣人大道。”
“对了左将军,你是来寻师君的吗?”
单彝问道。
刘备摇摇头道:“我是听闻隆中乡有大才才来,不过我也知道小先生现在去了江夏,据说这里有位诸葛孔明?”
“你是说诸葛先生啊。”
王延笑道:“诸葛先生就住在前面的山岗中,他与东家乃是至交好友。”
“原来如此。”
刘备便起身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先去那处山岗看看,若有闲暇,我再来学堂探望诸位大才。”
吴当立即说道:“左将军,我带您去。”
“我也去。”
单彝也鼓噪起来。
众人因为跟刘备不熟,不好意思张口,就没有跟过去。
当下吴当与单彝就带着刘备去了那山岗。
正是十月深秋初冬,在绵绵细雨之中,山间草木枯黄交褐,有小溪涓涓流淌。
在诸葛家草庐院外挖了一泓池水,从院落中延伸而出,有木制悬桥搭在池塘之上,一路延伸至草庐,旁边还有水车自动汲水。
刘备站在溪边眺望,见那水车从未见过,一时好奇,吴当就介绍道:“师君常爱与诸葛先生一同做些工匠技艺,那水车就是师君与先生所做,好像不止水车,还有些别的地方,在后院他们就有个匠室,常在里头敲敲打打。”
“打铁吗?”
张飞好奇道:“这手艺我在行啊。”
他虽然是干屠夫出身,可作为武将自然也会打铁,不止他,关羽也会。
吴当笑道:“不知道,不过确实会做些武器甲胃之类。”
几人说着话,就到了那草庐前。
单彝忙去敲敲门。
有个十五六岁的女童开门,却不是阿奴是谁?
阿奴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清脆似铃铛般的声音问道:“你们找谁?”
“俺找诸葛先生。”
看到俏生生的阿奴,张飞忽然想起了自家的夏侯夫人,一时童趣心起,黑脸盘针扎似的胡须凑了过去,说道:“你知道他在哪吗?”
“呀!”
阿奴被吓得尖叫着把门关上,仓惶往后院跑,边跑边喊道:“少郎不好了,有个黑脸妖怪闯进来了。”
刘备责怪地看了眼张飞道:“三弟不得莽撞,你看人家都把你当妖怪了。”
自春秋战国时期人们就把那些怪异、反常的事物以及草木动物的精灵称之为妖怪,虽说当时的妖怪是个谈不上贬义词,但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飞挠挠头嘿嘿笑道:“我瞧这小姑子煞是有趣,便吓吓她罢了。”
正说着,门很快再次打开。
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年轻士子站在门内,还未说话,刘备就急忙道歉道:“可是诸葛先生?刚才是我三弟莽撞,还请先生勿要责怪。”
那士子奇怪道:“足下是?”
“在下刘备,字玄德。”
刘备就介绍道:“这是我二弟关羽,字云长,三弟,字翼德。”
“原来是左将军。”
年轻士子向刘备拱手行礼。
吴当与单彝也拱手行礼道:“子平先生。”
子平先生?
刘备一时疑惑,这年轻人莫非?
诸葛均笑着说道:“在下诸葛均,字子平,左将军要找的是我兄长吧。”
“原来是子平先生。”
刘备这才得知眼前的人是诸葛亮的弟弟,于是询问道:“不知道孔明先生现在在家否?”
诸葛均说道:“却是不巧,这两日兄长带着嫂夫人回了妻舅家去了。”
妻舅并不是指妻子的兄弟家,而是指岳父家。因为汉代把岳父称之为舅,因此妻舅在当时也指娘家的意思。
刘备有些失望,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问道:“这倒是来得不是时候,不知道先生何时才会回来?”
“这个说不好,也许三五日,三许过了这个冬天才会回来。”
诸葛均说道:“若是将军有急事的话,可以去沔南白水寻他,虽说离隆中有些远,但若坐船的话,从沔水至黎丘,再往东向章陵的方向去二三十里,就能到白水了。”
刘备摇摇头道:“先生去了妻舅家,怕是不便叨扰,既然如此,那烦请子平先生告知孔明先生,刘备再择日登门拜访。”
“将军不进屋坐坐吗?”
诸葛均问。
刘备笑道:“天色已晚,就不叨扰了。”
“那我就不送将军了。”
“先生,告辞。”
刘备向他拱拱手,转身离开。
诸葛均便站在门口算是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等他消失在了林间,这才关门。
阿奴脆生生地道:“少郎,那个黑脸大妖怪看到了没有。”
诸葛均笑着说道:“那是左将军的三弟张飞张翼德,不要说人家是妖怪,免得人家不高兴。”
“可是他长得是像个黑脸大妖怪嘛......”
阿奴都囔着嘴。
诸葛均笑着摇摇头回到了草庐继续念书去。
山里不知岁月,刘备在离开隆中之后,就又北上去了一趟宛城。
其实他在宛城还是有一定根基,当地百姓、官员都非常爱戴他,听说他回来,纷纷迎接。
在宛城待了一些日子,到十一月底,便南下再次回了襄阳。
因山里清寒,刘表就从岘山搬回了楚王府,听闻刘备来了,一直不肯召见,直到这些日子刘备屡次上书,实在没办法推辞才让他去见一次。
主要也是刘表知道自己理亏,让人家刘备帮忙给自己打工,又是北上跟曹操打仗,又是去和刘章打。
最后甚至还把他派去了瘴气丛生的荆南地区去平定蛮人叛乱,弄得像是变成了他手中的工具,用的时候就利用人家,不用的时候就甩在一边,实在有些不厚道。
但贾诩也说了刘备是个自己称帝的不稳定因素,所以在没办法下手将刘备除掉的情况下,刘表就只能选择拖一拖刘备,自然不能让他壮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