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边大喊,一边气势汹汹地拔出腰间刀,刀尖遥指新选组大营。
总司睁大双目,满脸的不敢置信。
约莫5秒后,她才总算是回过神来,口中呢喃:
“一骑讨……?!”
一骑讨——简单来说,就是武将阵前单挑。
在古代中国,“武将单挑定胜败”基本只存在于演义,现实中没人这么干。
可在古代日本,这是正儿八经的经典战法。
一骑讨发于平安时代(794年—1192年),兴于镰仓幕府时代(1185年—1333年)。
日本的平安时代就跟中国的西周时期一样,十分讲究礼制,连打仗都要讲究各种各样的礼法。
比如:在开战之前,双方将领要互报家门,我家祖宗是谁谁谁、我叫什么名字云云。
对繁琐礼节的看重,再加上武士文化开始兴起,使得“一骑讨”战法开始兴起并流行。
直白来讲——“一骑讨”是武士们为夸耀门庭及自身武功,而生造出来的变扭产物。
若不威风凛凛地跑到两军阵前跟人单挑,世人怎知我是家世显赫、胆气过人、身手超群的名门之后?
于是乎,为了将装逼贯彻到极致,这些闲得蛋疼的武士硬是给一骑讨设计了许多复杂规矩。
开打前必须要自报家门、必须是一对一、不能耍阴谋诡计……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具体的比试内容,既有拔刀互砍,也有掏出弓箭来比试骑射。
一骑讨的本质是装逼、表演。
若是坏了规矩,那大家以后还怎么一起愉快地装逼了?
因此,交战双方都默契地吹捧一骑讨、遵守一骑讨的规则,你好我好大家好……然后,元朝大军来了。
是时,有不少日军将领在路径依赖的影响下,傻傻地跑到两军阵前,欲与元军将领单挑。
如此行为,都把元军将士看乐了——这群家伙干嘛要上赶着送人头?
傻子才跟他们单挑!直接一波箭雨覆盖,把日军将领射成筛子。
时至如今,仍有“元军爆射日军将领”的古画留存下来。
总的来说,元朝的东征算是变相提高了日本的战争水平。
从镰仓时代以后,一骑讨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等到了战国时代,已经没人再傻乎乎地搞什么单挑了。
至于什么“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的一骑讨”,纯属后人瞎编出来的产物,日本战国时代多的是这种胡诌的故事。
如今已是19世纪中叶,竟还能瞧见有人玩这种行为艺术……不得不说,这确实是相当震撼,有一种“穿越镰仓时代”的美。
连青登都不禁愣了一愣。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
这事儿虽然离谱,可发生在长州人身上,倒也正常。
近年来,为了对抗西夷、彰显出与西夷势不两立的立场,尊攘派之间逐渐兴起一种“复古风”。
简单来说,就是主张“老祖宗的东西就是好!”、“谁敢动祖宗章程,谁就得掉脑袋!”。
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有许多尊攘志士很热衷于阅读古书、学习古代的学问、模仿古人的行为。
总之就是apy古人,把自己搞得越像古人越好。
如此,“19世纪的一骑讨”什么的,也就不难理解了。
凭着鹰隼般的犀利目力,青登敏锐发现:当这个自称“山本策之”的家伙策马出阵后,长州大营立时发生不小的骚动。
有不少身披甲胄的将领奔到营口,气急败坏地看着已然奔至阵前的山本策之,口中叫嚷着什么。
青登一边注视这副场面,一边作思考状。
少顷,他面露了然之色。
他大概猜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多半是这家伙强烈要求与新选组来一场轰轰烈烈的一骑讨,可上级不允,于是他不顾命令,强行策马出阵,非要扮演一把镰仓时代的武将不可。
这给了青登一个很好的提示——对面的长州军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不团结,有许多不听号令、我行我素的家伙。
“橘君,我去一趟吧?”
总司扭头看向青登,右手抚上腰间的定鬼神。
青登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急,先列阵再说。”
……
……
呜——呜——呜——呜——呜——呜——
继长州军大营之后,新选组大营同样传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号角。
不消片刻,营内的3300名将士踏着地面,“轰隆隆”地开出大营,列阵于野。
青登采用十分经典的阵型——
六番队、八番队的2000火枪手部署在最中间。
一番队的300步兵居左翼。
七番队、十番队的800骑兵居右翼。
十一番队的200炮兵则布置在后方。
炮兵再往后,就是青登等将领所在的本阵了。
只要青登一声令下,2000火枪手就能立即向前进,其左右两翼有步、骑兵的策应,后方还有炮兵护行——实乃可攻可守的“万金油”阵型。
此时此刻,本阵内,一张张马扎摆放整齐。
青登昂首挺胸地端坐在主座上。
总司、井上源三郎等各级将领,依照身份地位的大小高低依序就座。
从场面来看,无疑是青登一方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除了新选组的3300名将士之外,还有足足二万藩军!总兵力将近是对面的长州军的8倍!
只不过,这二万藩军都摆在后方,充当背景板。
反正没指望这些家伙能帮上什么忙,既然是吉祥物,将他们放哪儿不是放啊?
于是乎,青登干脆将绝大部分藩兵都部署在伏见战场,把他们搁到自己眼皮底子下,方便看管。
对面的长州军同样摆好了军阵。
就在两阵的正中央,那个山本策之毫无退却之意,抬头挺胸,一脸傲然。
就在方才,发生一件趣事:长州军阵中有一人飞马而出,来到山本策之身旁,对他说了些什么。
青登猜测是在劝对方别胡闹了,赶紧回到阵中。
怎奈何,山本策之的意志很坚决,毫不为其所动,铁了心的要一骑讨。
眼见劝说无果,那人摇着脑袋离开,任由山本策之继续胡闹。
眼见迟迟无人上前来接战,山本策之昂着下巴,语气嚣张地朗声喝道:
“怎么?堂堂新选组,竟无有胆男儿吗?!”
藤堂平助咂了下嘴,面露不悦之色:
“橘先生,在下的伤已不打紧!请让在下出阵吧!”
“池田屋事件”不过是上月的事情,藤堂平助额上的伤尚未痊愈,仍包着厚厚的麻布。
藤堂平助话音刚落,一旁的松原忠司(十番队副队长)就忙不迭地接过话头:
“主公,在下愿往!在下能以性命担保,定当斩下那贼寇的首级!”
身为刚加入新选组没多久的新人,松原忠司迫切地想要立下战功以证明自己。
巧合的是,中泽琴(七番队副队长)也是这么想的。
“主公,还是让我去吧!”
中泽琴说着拍了下胸脯,声音洪亮,气势十足。
为了这个出阵名额,新选组诸将争得不可开交。
反观藩军将领……他们一个赛一个的安静。
虽然他们没啥本领,但最起码的尊严,他们还是拥有的。
眼见新选组的将领们全都踊跃争先,连身为一介女子的中泽琴都远比他们英勇,羞愧之下,他们无不低下脑袋,眼观鼻鼻观心。
面对诸将的争相请战,青登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