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诸部残余势力虽然因为他是黄金家族的后裔而心甘情愿投降了,但他不可能自说自话地就把人家的全部财产直接没收——牛羊马匹就是蒙古人最大的财产啊!
人家如此老老实实投降,你就算要罚没一些,也不可能全部剥夺对吧?毕竟剥夺了这些人家根本活不下去,这不是逼人造反是什么?人都活不下去了,你还指望靠着黄金家族的名头就让人引颈就戮?说到底,人首先要活着,然后才能谈其他。
再说,哪个蒙古部落能失去马群?连马都没了,那还叫蒙古人?不如干脆内附大明,去关内种田好了。所以,额尔德木图也不好主动提及。
其实双方都在等,等高务实的命令下来。反正在他们看来,以高务实的手段,肯定能给出一个合理的安排。
他们猜得没错,当刘綎和额尔德木图将瓦剌诸部剩余的大部分的人口与牛羊马匹迁到哈密以北不远的草原上不久,内阁及兵部的六百里加急就送达了哈密。
这道命令毫无疑问直接来自于高务实本人,他提出的战利品分配案是这样的:
首先确定战利品规模。瓦剌诸部因为试图偷袭哈密的西征军,可谓罪大恶极,本当正法灭族,但考虑到这些剩余部众并未直接参与作战,且迷途知返愿意降服,因此可获减罪。内阁决定:全部牲畜类财产罚没一半,其余物资类财产予以保留。
其次决定战利品划分。战马三七划分,土默特部获得三成,朝廷获得七成;牛羊一九划分,土默特获得九成,朝廷只要一成。
另外,对于西征军明军部分,朝廷所获战马由西征军首先遴选一批,用以补充此前战损,剩余部分全部由后方的甘肃巡抚王庭撰负责收管事后转交并分拨给相应朝廷马场,甘肃巡按熊廷弼负责监察全过程。
朝廷所获牛羊直接拨给西征军作为军粮,算作特别奖赏,至于是吃新鲜的还是风干成肉干粮,那是西征军自己的事,朝廷就不过问了。
这相当于是给了刘綎一次西征军内部功劳奖赏的评定权,因为他可以给他认为功劳大的部队多一些牛羊,给功劳小的少一些。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高务实给刘綎一次内部施恩与树威的机会,可以让他更有效的指挥后续战事。
而对于西征军的蒙军部分,也就是额尔德木图这边,高务实也明确说了:所有划拨给他的战利品,由他本人享有全部支配权。换言之,你额尔德木图是全部自己收下,还是分一部分给父汗,亦或者将所有战利品还给这些新收降的瓦剌余部,全都看你自己的意思。
这道命令一下来,额尔德木图心里的一颗巨石算是落了地——老师不仅仁慈,而且还十分照顾自己。
为何这么说呢?因为以他对近些年来瓦剌诸部情况的了解,他深知瓦剌诸部日子很不好过瓦剌诸部当前牧场过于靠北,也受到小冰河期的严重影响,理论上来说,即便只罚没他们三成的牲畜,也会对他们的生存造成严重威胁。不说完全活不下去吧,至少肯定要饿死一些人。
那么问题来了,高务实罚没瓦剌诸部一半的牲畜,为何额尔德木图还认为“老师仁慈”呢?关键就在于牛羊分配。
按照高务实的命令,朝廷只拿走这“罚没一半”里头的一成牛羊——也就是瓦剌诸部原本全部牛羊的半成二十分之一。对于瓦剌诸部而言,十成里本来就保留了五成,剩余四成半在额尔德木图手中。
假如额尔德木图愿意再赐还他们一些,比如让他们最终能保留原本总牛羊的八成,那么今年就能缓过气来,虽然日子肯定过得紧张,但大概率不会因此饿死人。
那么额尔德木图愿意赐还这一部分吗?当然了!要不然老师为何专门说明“所有划拨给他的战利品,由他本人享有全部支配权”?这是明摆着给他这部分牛羊的“所有权”来收买瓦剌诸部的人心啊!
至于你问,既然反正要给,为何不一开始就别罚没那么多?开玩笑,不罚没多一点,你们瓦剌诸部的人能认识到跟大明作对的惩罚有多严重,认识到以后别没事讨打?不罚没多一点,我的学生怎么能借花献佛,一文不花就白白收你们一波救命级别的好感?
正因如此,额尔德木图听到了代表朝廷前来传令的甘肃巡按御史熊廷弼的宣布之后,简直对自己那位远在京师的老师感激涕零,恨不得他老人家就在眼前,自己才好砰砰砰磕三个响头。
至于刘綎这边,多多少少就有些遗憾了。他的遗憾很简单,好马弄少了呗。当然,也不至于太遗憾,毕竟没弄到那么多战马主要还是朝廷在损失,他自己麾下的西征军还是得到了完全的补充,甚至很可能会比之前的战马更好一些。
不过,高务实也不至于真让朝廷损失太多。因此,在宣读完命令之后,熊廷弼换了语调,不再用“宣布”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而是笑语盈盈地对额尔德木图道:“世子殿下顺义王世子,元辅有句话托下官转达与您。”
额尔德木图已经从其他渠道知道熊廷弼做过老师一段时间的观政进士,估计这次外放如此重任,大概率是老师的心腹,因此连忙正色道:“有劳直指带话。既是恩师有令,学生自当恭聆尊训。”
熊廷弼笑道:“世子客气了。元辅说,‘朝廷连辟马场,如今尚缺一些精干牧官。你去问我那学生,可能从瓦剌诸部找出一些送来?若有,你代我谢他;若无,也叫他无需自责,我自会另想办法。’世子可听真了?”
额尔德木图立刻大声道:“恩师如父!既是老师有令,学生就算掘地三尺也必将为老师凑足牧官!这一点,还请直指替小王如实转呈。”
熊廷弼含笑点头,道:“好好好,世子既然这般说了,那下官又复何言,自当上呈阁部。”
“有劳,有劳。”
“客气,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