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神文圣武,威震万里,臣等敬服。”申时行等内阁辅臣一听,急忙起身贺道。
柳梦鼎听到朱翊钧这等豪言壮语,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在地板上连连叩头,泣道:“陛下神勇盖世、恩及海外、泽被万邦,我朝鲜藩国君臣上下感激涕零,永世不忘天朝上国大恩大德。”
听了他忽然跳出来的这番陈词,周咏和宋应昌都是心头一跳,互视一眼,甚是惊讶:这朝鲜使臣当真是精明圆滑得很,借着陛下的话头立刻便拽到了保卫他们朝鲜国的角度上去了!但陛下说的明明是倭寇来犯我大明朝才让他们有来无回,可没有讲“倭寇来犯朝鲜属国”也要发兵相助啊!
这时,朱翊钧似是尚未觉察出由于自己一时口快,被柳梦鼎抓了个“话柄”去,只是看着他伏在地下一副感激异常的模样,也不禁有些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恻隐归恻隐,大明刚刚打了一场出兵六十万的大战,兵力损失虽然不大,但物资消耗堪称巨大,朝鲜什么的暂时还是别来打扰自己为好。
于是他挥了挥手,吩咐陈矩将柳梦鼎扶了起来,缓缓说道:“柳卿且回朝鲜,告诉你们大王:我大明天朝虽不会坐视尔等遭到倭国侵犯,但尔等切不可以此为恃,忘了固本自强之道。而且……尔国固是大明藩国,日本却也向大明纳贡[注:大明的官方贸易理论上都是受贡],故而此间是非曲直,朕当细辩。
另外,依朕之见,倭国若果对尔国虎视眈眈,伺机发难,恐怕便只在这数月之间耳!尔等若不谨慎提防、小心戒备,只怕届时措手不及。”
“外臣谨记陛下圣训。回到朝鲜之后,必定将陛下圣训一字不漏地转呈敝国国君。”柳梦鼎听得连连点头,躬身应是。
“陈矩,着人扶他下去休息吧……”朱翊钧觑见柳梦鼎已是累得声嘶力竭,便不再让他待在西暖阁里苦撑,吩咐陈矩从阁外唤来几个内侍把他扶了出去。
闻听柳梦鼎有些踉跄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朱翊钧那刚毅沉着的表情一瞬间便变化了模样,露出深深的忧色。
他抬眼看了看申时行、周咏、宋应昌等人,声音低沉了下来,缓缓道:“朕方才是为了稳住朝鲜君臣之心,才不得已而故作雄豪之语……身为父母之国,朕不能落了煌煌天朝的威风啊!”
“陛下既作这等雄豪之语,想那朝鲜藩国上下必会据此而有恃无恐,反倒会不加警惕、文恬武嬉,只怕他日难免……”王家屏素以刚直忠正闻名于朝,面对朱翊钧也是直言不讳。
朱翊钧听了,面色一沉,端坐在御榻之上,并不答话。
“是啊,陛下,此番伐元虽然顺利,但我大军出塞已久,即便得胜归来,怎么着也要休养一段时日。尤其是辽东李如松部,他出兵最远,迄今甚至尚未回镇,辽东本镇着实空虚,若是朝鲜再起刀兵而要辽东入援,辽东岂有余力?”
申时行一脸忧色地奏道:“辽东精兵出塞大半,按照此前御前会议计划,恐怕还要分兵给大宁一部分,这样的话……”
“此事朕心里有数。”朱翊钧摆了摆手:“大宁或者说察哈尔三城驻军之事乃是长远之计,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辽东既然可能面临战争,这从辽东调兵之时自然需要再议。”
朱翊钧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沉吟片刻,终于袍袖一挥,加重了语气,肃然道,“看来,务实回京之事不能再拖了,他这天下第一文帅一日不在京中,就免不得有些跳梁小丑出来作怪!
陈矩,待会司礼监以朕的名义写一道手谕给务实,让他赶紧催一催把汉那吉,就说顺义王来京的人数申报不必再往返折腾,商议来商议去了,你让他自己决定便是。”
听到朱翊钧当即便决定将把汉那吉来京所率人数之事交给高务实,周咏不禁吃了一惊:顺义王虽然忠诚,但此番毕竟是外藩来京,更何况他麾下还是蒙古铁骑,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谁担待得起?这么大的事,皇上居然直接交给大司徒一言而决?
“陛下,依臣之见,顺义王来京所率部曲定数几何,不能由大司徒决定。”申时行果然也是大吃一惊,忙道:“臣非不信大司徒,实因大司徒此时尚未陛见,也即尚未交卸经臣封疆之权,岂能自行决定外藩来京人数?”
“元辅此言差矣!”宋应昌一听,急忙挺身站出,向朱翊钧躬伏着奏道,“大司徒一战平定北元,可谓军威如虎,亦使陛下威加海内。此番倭国、朝鲜之事虽大,难道还大得过司徒威名耶?司徒早日回京,即便是兵部也能放心不少……此事,还请元辅详思。”
“哦?”申时行还真没料到区区兵部右侍郎的宋应昌竟会公然在御前会议上出言反对他的意见,不禁怔了一怔,有些恼怒地盯了宋应昌一眼,便欲开口驳斥。
谁知朱翊钧却似对宋应昌的话十分满意,微一抬手止住申时行,接过话来便道:“宋爱卿所言甚是。大司马,你们兵部在倭寇窥视朝鲜一事上,不妨先定个计划,等大司徒回京之后立刻与他商议!”
“臣等遵旨。”周咏和宋应昌急忙跪答。朱翊钧这时才似觉得朝务已毕,看看一旁的漏斗,正欲开口让群臣退下,不料许国忽然跪到御案之前奏道:“陛下,老臣有事欲奏。”
“许先生请讲。”朱翊钧耐住性子,点了点头。
许国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奏疏,道:“老臣请乞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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