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张一桂微微蹙眉,问道:“何以见得?”
高务实道:“潘新昌所以能够入阁,早前也是有咱们一份力的,这一点他自己不会不知道,如今他要站去申元辅那边去,这过往的人情就显得有些尴尬了,因此如何让这种尴尬变得最轻微,是他不得不考虑的事。”
天底下最难还的债就是人情债,哪怕人渣败类,在欠了人情债之后经常都不得不还,潘晟再怎么说,也还没到人渣败类的程度,他当然也会觉得棘手,也会想尽量化解这种尴尬。而当他不得不站队的时候,化解尴尬的手段却又不多,只好把让位这件事做得好像不是自己主动的一般。
至于别人信不信,反正他自己信了。
掩耳盗铃或许没用,但掩都不掩一下,那就是态度问题了。
涂梦桂这时候插了一嘴:“我看尴尬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他怕激怒咱们。”
高务实笑了笑,没搭腔,但默认的意思很明显。
张一桂则点了点头:“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涂梦桂便朝高务实道:“潘新昌若果是这般心思,那我倒有另一个担忧了:他既然让得了礼部尚书……会不会把自己的阁臣位置也给让了?”
这个问题有些意思,因为按理来说,潘晟让掉礼部尚书是无所谓的,但让掉阁臣位置就比较狠了,简直是杀身成仁,自己不混了也要捧徐学谟上位。
天底下除了爹妈对儿女,恐怕找不到对别人也这么好的人了。
高务实还没回答,旁边韩楫先开了口:“还别说,我也有这样的担忧——既然做了初一,他就不怕再做个十五。”
两位同年都表了态,程文便也道:“没错,按求真方才所言,江浙一带的海商们实力相当不弱,既然能逼得潘新昌站队心学,那也就有可能逼他干脆早两年致仕,换徐学谟上来。”
身在吏部的宋之韩也跟着分析道:“我也附议。潘新昌此举既然开罪了皇上,想必他心里已经是豁出去了,说不定正是在给彻底让位做准备。只是他此番牺牲可不小,不知道那些海商们到底许下多大的利益?”
许下多大的利益,这不是靠猜就能得到答案的,只能靠查。然而江浙太远,查起来不大方便,不可能是现在就能弄明白的事。
高务实沉吟道:“眼下倒不必管他们许下了什么,我以为我们不如要先做最坏的打算:倘若潘新昌真的连阁老之位都要让出去,咱们该怎么办?”
这话一出口,大伙儿都不着急说话,各自开始思索起来。
等过了一会儿,韩楫忽然朝许国问道:“次辅如何看?”
许国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果然不出高务实的预料,他摇头道:“他如真要‘让贤’,咱们也管不着,甚至不好反对,我看还是先镇之以静,待事情果然这般发展之后再做打算。”
众人听得此话,都有些微微摇头,韩楫更是连连摆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此等大事,我等岂能没有提前的应变之策?”
许国看了他一眼,但没说话。他知道韩楫这么说多半是有私心的,因为在场诸人之中,韩楫所在的位置是最有希望“两步入阁”的。
他现在是翰林院实际上的一把手,按照大明的传统,这个位置入阁非常方便。通常来讲,可以给他调出翰林院,任礼部尚书或者吏部左侍郎、礼部左侍郎这几个位置之一,而这样做一般来说就是为入阁做准备,大抵调任不到一年就会入阁。
韩楫离入阁如此之近,当然会对阁臣位置最为敏感。不过也怪不得他,许国是他的同年,却已经入阁多时甚至成为次辅了,凭什么他就要瞎等?
不过,有希望入阁的可不仅止于韩楫,户部尚书沈鲤同样是实学派内部下一个入阁的热门人选。
沈鲤今年五十三岁,若是在农乡,自然已经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了,但对于一位朝廷要臣而言,这却是一个很合适的年纪,足够成熟而又不至于言老。
他的优势也很多,不仅曾是朱翊钧的东宫讲官,后来朱翊钧成了皇帝,他又负责经筵日讲,甚至还数次“兼职”,教授内书房的宦官们。也就是说,他不仅和皇帝关系密切,和皇帝身边的人关系也很密切。
在这一点上,他甚至与申时行都能比一比。
只不过之前张学颜和吴兑入阁抢了先,沈鲤才落后了一步,得了个户部尚书的位置。
这件事本身是迫于无奈,因为张四维是突然丁忧去职的,户部这个实学派手中的要地不能没有大佬坐镇,这才把沈鲤调来。而正是因为沈鲤调任了户部尚书,韩楫在翰林院才得以掌院事。
说到丁忧,沈鲤还有一大优势:他父母都是在万历六年接连去世的,所以他一直丁忧到万历九年才回中枢,而现在他就有了“不必丁忧”这个优势了。
此时,沈鲤便开口了:“依我之见,潘新昌若是真要让出阁老的位置,到时候要换上的人恐怕不是徐学谟。”
高务实眼睛微微一眯,而许国已经问道:“不是徐学谟?那会是谁?”
沈鲤面无表情地道:“王锡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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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晚没睡好,今晚码字的时候困得要命,这章如果有些手误了的错别字,还请大家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