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朱翊钧没有任何指示,反倒翻旧账,要求把之前的那批相关官员——就是丢失藩篱的那批前任——的责任查清并弹劾。
这只有三种可能,一是朱翊钧没有注意到应该赶紧就当前的情况进行补救或者处置;二是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的要先惩治最开头的责任人再说;三是他心里早有云南问题的处理办法,但是不打算和刘世曾现在说明。
高务实想了想,还是比较倾向于第三种可能。
因为云南问题是他和朱翊钧刚刚谈妥的,朱翊钧已经从朝廷上下的纷争中摆脱出来,接受了高务实“狠打”的建议,连怎么打都确定下来了。甚至,他还把高务实的婚事都和云南战事挂上了钩。
这种情况下说朱翊钧忘记了事情的重点,实在太不科学了……
但问题在于,这东西既然不是急事,那么朱翊钧匆匆派人追着自己来告知一番,其意义又何在呢?
高务实不由得沉吟起来。而那位少监也不催促,老老实实等高务实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高务实才理清头绪,原来朱翊钧在朱批中“不提正事”的原因,居然可能是他发现这件事涉及到了党争的问题。
刘世曾的这道奏疏,其实是在指责前任放纵缅甸过甚,然后才导致今日莽应龙、莽应里父子妄尊自大,甚至胆敢大举犯边。
但追究前任这种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追究的,因为云南方面的放纵态度也不是一年两年,至少要追溯到嘉靖中期。
当时的云南总兵黔国公沐朝弼曾经上疏报告朝廷,指出莽应龙势力对大明的危险程度已经很高,希望朝廷出兵干涉——言下之意,就类似于要打一场后来丘吉尔提出的“预防性战争”。
然而当时朝廷严词拒绝了,并且以兵部的名义训诫云南当地抚镇官,说:“荒服之外,治以不治……已畏威远遁,传谕诸蛮,不许交通结纳。”
既然这事远在“皇爷爷”时期就已经是这样了,那么朱翊钧现在所谓的翻旧账,肯定也翻不了多远,顶多追究前任巡抚的责任,否则牵连就太广,影响也太坏了。
而问题就出在前任巡抚上,前任巡抚是谁?饶仁侃。
饶仁侃抚滇,在这个事情上有什么大问题没有?其实倒也没有,毕竟他的前任、前前任乃至更远的前任们,一个个都是这么干的。
但饶仁侃有另外一个“历史遗留问题”,那就是当年高拱、张居正主张俺答封贡的时候,身为御史的饶仁侃、叶梦熊等人,是其中反对得最激烈的。
高拱当政的那个时期就不必多说了,除了勋贵之外,文武官员但凡是反对俺答封贡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饶仁侃这个反对封贡的主力当然不可能例外,于是被贬外任饶州府推官。
但他应该感谢高拱用人的态度和张居正不同。
张居正的风格是,我觉得你做得不好,就贬你贬到这辈子都没法再回来,如果你还恶了我的话,那更是连命都别想保住(譬如刘台等),非要弄死了你,我才开心。
而高拱就显得“大大咧咧”多了,这件事你恶了高拱,他贬你的官,降调外任。但你如果外任的时候做得好,考评上佳,那也不必担心,因为你照样能升回来,高拱不会因为记恨你而插手干预。
高拱这种性格的人其实很常见,就是那种有脾气当时就发了,事后你怕他记仇,但其实他说不定早就忘了你这个人的那种直肠子。
于是乎,饶仁侃老兄干了一届小推官之后,由于考评优异,居然在高拱依旧兼任吏部尚书的时期,又再次上调回京,出任刑部主事。接下去,他的仕途也是一帆风顺,历任山西巡按、大理寺少卿,最后以右佥都御史身份巡抚云南。
直到万历九年二月时,给事中秦燿、御史钱岱等以考察拾遗论劾大批官员时,饶仁侃被劾以“不职”,于是先被“降一级,调外任”,后来彻查之后,又再罚以“冠带闲住”,这才被迫致仕。
饶仁侃从被劾到彻底致仕的这个时期,高务实根本不在京,对此了解得不深,所以他刚才本来没有想到,直到仔细思索之后,才发现其中的问题所在。
万历九年二月饶仁侃才“出事”,显然和万历六年就已离世的高拱没有关系,但堂堂一方巡抚在区区考察拾遗中落马,这就不太可能没有党争因素了。
那么,饶仁侃是什么派系的?
他是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的进士,其有三位同年甚为著名:状元申时行,榜眼王锡爵,探花余有丁。
除了王锡爵正在上演大孝子的戏码,回乡照顾老父(其父现在已经去世,王锡爵正在丁忧守制)之外,申时行、余有丁两位均在内阁,是心学一脉的左梁右柱。
这下子,真相大白了。
万历九年年末,郭朴连疏求退,甚至在朱翊钧再三挽留之后也坚持不就,以至于亲自求见两宫,坚持求退,最终功成身退,完美谢幕。
而饶仁侃恰好是在万历九年年初出事,下半年的时候被判罚“冠带闲住”——也就是保留行政级别的勒令退休。
说这件事没有郭朴的影子,高务实坚决不信。只不过现在他必须弄清楚的一点,在于郭朴本身不是一个如高拱般强势的首辅,他执政时期的风格是公认的“高规郭随”。
那为何高拱都没有觉得饶仁侃有大问题,而郭朴反而要在致仕之前把饶仁侃弄下去?
看来,大舅的请帖来的非常是时候,自己必须马上去“补课”一下了,要不然甚至搞不懂朱翊钧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有劳中使回禀皇上,就说本部院已经看过,详细情况待明日再做回禀。”
那少监当然知道高务实在宫里的特殊地位,闻言不敢多说,连连点头称是,然后在高务实眼神示意高陌打点红包之后,便千恩万谢、恭恭敬敬地退去了。
内宦一走,高务实就收起了笑容,皱着眉头吩咐高陌道:“立刻派人去元辅府上,就说外甥今日要连夜拜会,即刻便到。”
高陌刚才没有看过内宦拿来的奏疏,甚至就算看了他也搞不明白其中的问题,但高务实神情如此严肃,他自然知晓轻重,连忙派人去通知张大学士府,然后等高务实一进轿子坐好,便朝抚标和轿夫们大声道:“起轿小时雍坊,去张大学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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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熊猫小盼盼”、“zhou4770”、“沈杨”、“潇洒的pig”、“willwolf”、“林子歌”、“书友20200119063904326”、“陆森啊”、“胖宝宝狗带了”、“无忧无虑k书”的月票支持,谢谢!
ps:马上进入三月了,希望疫情早日得到有效控制,希望各位读者平安健康。顺便问一个事:你们希望缅甸战事怎么写?我的意思是二选一:一是“镜头”只给高务实,云南、安南的反击也好,奇袭也罢,三言两语的旁白带过了事。二是给几章笔墨到云南和安南方面进行插叙,使剧情和配角人物都稍稍丰满一点。(本章4800字,不补齐5千,以上不影响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