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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朱翊钧的理想与现实(1 / 2)

朱翊钧与高务实的交情的确不是一般君臣所能有的,因此说起话来十分直接,尤其是在谈论这些单纯的政务问题,更是毫无遮掩。


这一番话说下来,朱翊钧的态度已经非常清楚:朕不仅是想打的,而且还想狠狠教训缅甸一顿才痛快,奈何眼下踵决肘见、金钗换酒,一时之间实在拿不出钱来打这一仗了,所以你看,朕也很蛋疼啊。


高务实沉吟片刻,缓缓道:“皇上,有些话,臣不得不问在前头。”


“什么话?”朱翊钧看着他,道:“你有什么疑问,只管提出来便是。”


高务实正色道:“皇上是否有想过由我大明直接占领缅甸?”


“占领缅甸?你是指如永乐年间在安南的举动那样?”朱翊钧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个想法。”


高务实问道:“敢问为何?”


朱翊钧诧异道:“这道理明摆着的啊,永乐年间我大明国势极盛,占领一个区区安南还闹得那么多年不得安宁,来来回回打了好几次也没能安靖地方。一直拖到宣庙时,终于觉得这亏本买卖不能继续做了,干脆撤兵回来,那么多年的战果也不得随之放弃……


务实,此处就你我二人,没有外人在场,我也不遮掩什么,我觉得当时那局面,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现在咱们的重心也很明确,那就是蒙古左翼、察哈尔部,任何其他事都必须向这一目标妥协,朕……朕一定要做成历代祖宗都没能做成的这件大事!务实,你要帮我。”


高务实看着朱翊钧投来的无比企盼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道:“皇上放心,此非皇上一人之志向,亦臣之志向也,臣必竭心尽力,佐皇上成此千秋伟业。”


说起来,高务实还是头一次如此清晰的了解到朱翊钧这个皇帝的理想。


但凡是人,总有理想。


寻常百姓的理想,无非衣食无忧、子孙满堂;读书人的理想,或是光宗耀祖,或是宰执天下;哪怕勋亲贵戚都有理想,譬如不堕家声、富贵绵长。


惟独一国之君的理想,是最难判断的。有些皇帝的理想是国泰民安,有些皇帝的理想是长生不老,有些皇帝的理想是征服一切,当然也有些皇帝的理想仅仅只是享乐一世。


朱翊钧在太子时期的理想,高务实知道,那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就是“将来做个好皇帝”——这个理想是先帝隆庆等人灌输给他的;


他登基之后、亲政以前的理想高务实也知道,是“国泰民安、皇图永照”——这个理想是文臣们灌输给他的,其中包括高拱、郭朴两位元辅老臣。


但随着朱翊钧年岁渐长,尤其是正式亲政前后那段时间,他却显然陷入了迷惘,以至于在庚辰殿试之中,亲自出了一道光是题目都长达数百字的策论题。


“朕乘乾御极天下已逾八载,于兹夕惕晨兴,永怀至理。然纪纲飭而吏滋玩,田野垦而民滋困,学校肃而士滋偷,边鄙宁而兵滋哗,督捕严而盗滋起,厥咎安在?岂朕仁未溥欤,明或弊欤,当机而少断欤?”


每个人都有人生迷茫的一段时期,其中大多数人在那段时间里都会有“怀疑一切”的表现。朱翊钧虽然是皇帝,但同样也是人,同样也会在那段时间里突然觉得:这世界怎么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却一点用也没有?我该怎么办?


尤其麻烦的是,他接受的教育和显示情况起了冲突。


讲官们告诉他:吏风不正就该严肃纲纪,然而事实是他再怎么强调,吏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善,依然是“吏滋玩(顽)”,每年因贪腐、不谨等罪罢职、问罪的官吏依旧前赴后继。


讲官们告诉他:百姓贫困就要劝课农桑、精耕细作,然而事实是天下田地抛荒的极少,绝大多数都得到了妥善照料,可老百姓依然穷得家徒四壁,每日都在担心明天能吃上什么。


讲官们告诉他:士风渐坏就该从学校(社学、县学等)从小抓起,然而学校的整肃也一直在进行,可士风依然每况愈下。很多学子不热衷于读书,每每考个生员、举人之后便得意忘形,自以为成了上流人士,出入烟花之地,结交富豪之人,谁还想着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


讲官们告诉他:边军时常哗变乃是边疆不宁的主要原因,可他却发现即使边军不哗变的地方,外敌一旦来犯,表现也依然糟糕。要么任由敌军抢掠之后主动退去,反而上表说历经苦战、击退来犯;要么迎战失利,一触即溃。要不是京畿附近的蓟辽宣大等镇表现还算尚可,朱翊钧每每收到边情,不知道要私底下骂多少句“饭桶”、“无能”。


讲官们告诉他:群盗四起就要督促地方加大追剿搜捕、严肃法纪,但这一条现在朱翊钧自己都知道有问题了,因为他已经得知高务实手底下的京华商社,原来就是一群受招安的响马,而现在居然是边贸巨头、纳税大户。可见“群盗四起”的根源,绝非搜捕不力。


总而言之一句话,那段时间朱翊钧觉得什么事都不对劲,讲官们说的那些话,虽然看起来的确很有道理,可是却和现实情况根本对不上号。


然而,有一个人改变了一切。


这个人正是高务实。


高务实首先在策论中,把朱翊钧所提出的一切问题都归咎于一个因素:穷。


正是因为穷,以上的这些问题才会显得格外刺眼,也才会始终无法真正解决。


同时高务实还提出,历朝历代在解决“穷”这个问题上,总是过分强调节流,而忽视开源,偶有个别搞开源的,又只知道加赋、加赋、加赋,搞得民怨四起,最终闹出大乱子,一发不可收拾。


他提的观点当时就曾经引起争议,但好在他的出身把这种争议限制在了某一个层面——他是实学宗门之家,这种态度虽然显得有些激进,但对比心学派的某些人来说,也不算十分出格,因为心学派也有激进分子,提出什么个性解放,甚至无君无父。那些人都活得好好的,显然高务实也不至于就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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