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离开了几年而已,当他重归此地时,熟悉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见了,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在生命的尽头,他渴望的并不是生命的延续,而是回到自己的故乡……真可惜,他已经站在故乡的土地上了。”
故事结束了,玛门又一次地低头看向天外来客,不清楚天外来客是否像魔鬼们一样,具备任意变幻形态的能力,还是他原本就是这样,它的面容同样与人类相似,没有任何特征,平庸的像街头的任何一个人。
双眼紧闭,营造着一种难以化解的悲伤感。
“那个男人死后,我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忽然意识到,天外来客生命的最后,他呼唤的可能不是仇人,也不是爱人,而是他的故乡……他被放逐而来的那个世界。”
玛门抱着天外来客的尸体站了起来,就像节节升起的山峰,他的声音变得冷酷、严厉。
“那个诞生了天外来客、驱动以太界、掌握了超越我们所有人想象的奇迹之力的世界——欧洛拉。”
说出这些话,仿佛耗尽了玛门全部的力气,他的声音再一次变得轻柔了起来,低声细语。
“利维坦,你难道不好奇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吗?其中又蕴含着什么样的力量……说不定,传说中足以解答世间万物的真理,就在那里呢?”
利维坦沉默不语,秩序局内有着相关的情报,但和知晓那个世界真名的玛门不同,学者们将天外来客的世界称作终点世界。
“欧洛拉……”
利维坦低吟着这个名字,忽然感慨道,“我一直以为,魔鬼们都是一群短视、癫狂的家伙,为了灵魂歇斯底里,很显然,你和他们都不同。”
“灵魂?”
玛门冷笑了一声,反问道,“利维坦,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要索取这无穷无尽的灵魂吗?为什么这种扭曲的渴求会如本能般刻进我们的意志之中,如同血契一般束缚着我们?”
“我有想过。”
利维坦放弃了攻击的姿态,认真地与玛门讨论了起来,“我们是农场主,但在我们的头顶,有着更大的农场主,灵魂对我们无用,但它可能对于欧洛拉世界的存在,是某种极其珍贵的资源。”
“那么回顾一下这一切,你不觉得可疑吗?”玛门继续说道,“一个罪人被放逐到我们的世界里,带来了灾厄与奇迹,改造了物质界内的生灵们,一轮一轮的收割……就像戴罪立功。”
玛门低声道,“我只不过是更大一点的债务人罢了,当那清算之日到来时,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是随着以太界吞噬下一个物质界?还是说,被当做更大的一头肥羊,宰杀掉?”
怪异的笑声回荡在燃烧的宫殿内,如同末日前的最终狂欢。
玛门大笑道,“别紧张,我的血亲,一切都只是猜测罢了,毕竟你我都是第一次当魔鬼,第一次迎接世界的末日。”
扰人的笑声回荡个没完,利维坦深呼吸,经历了这么多,他本以为自己的内心足够坚定了,可他仍在玛门的种种近似预言的话语里,逐渐迷失了心智。
利维坦强调道,“天外来客已经死了。”
“真的吗?”
玛门眯起了眼睛,笑嘻嘻地说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利维坦。”
他抚摸着天外来客的胸口,在它的心脏处,有着一道致命的贯穿伤,将整片血肉掏空,整整齐齐。
“当你获得了暴怒与傲慢的权柄与原罪后,我发现它的伤口居然愈合了不少,那么合理猜测一下,当我们决出唯一的胜者时,它的伤口会不会完全愈合,然后……活过来?”
玛门的笑容变得越发夸张,露出了两道尖牙,像蛇一样。
“对,就是这样,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仁慈与怜悯,天外来客赐予了我们什么,便一定会夺走些什么。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其实我们收集的灵魂,是天外来客复活的养料,当最终的赢家出现,分散的权柄与原罪合一,累积的灵魂也得到统一,那时他就会复活归来,并夺走赢家的一切?
毕竟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原本就是他的。”
玛门越说语速变得越快,声音变得越歇斯底里。
“这个计划太完美了啊,利维坦,我们所有人都只是他的奴隶,置身于一张更大的棋盘上!”
利维坦保持平静,理智地问道,“然后呢?知晓了这么多,你想做什么呢?”
“我?我当然是想成为唯一的赢家,那诸恶之首啊,”玛门觉得这是一个蠢问题,“难道这件事,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再然后的事……我想去欧洛拉看一看,亲眼见证一下,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玛门说着低下了头,伸手抚摸着天外来客的脸庞,“至于现在,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奴隶,也不会是任何人的棋子。”
“如果你的推测正确,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阻止天外来客的复活。”
利维坦发出邀约,不得不说,天外来客的种种可能,有些打乱了利维坦的计划,但整体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切仍在他的控制之中。
“阻止?怎么阻止?”玛门嘲笑了起来,“利维坦,你太工于心计了,没完没了的算计下,只会把事情想复杂起来。”
玛门脸庞逐渐扭曲了起来,他张大了口,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声音。
“天外来客,不就在这吗?”
说着,玛门一口咬在了尸体的喉咙上,牙齿刺入僵硬的皮肤,一点点地扯开萎缩的肌肉,就像咬断一根放硬的肉干。
撕扯、咀嚼、吞咽。
玛门硬生生地咬断了天外来客的脖子,接着抱住它的头颅,尖锐的指甲剥开皮肤,就像撬开果壳一样,沿着骨缝把颅骨强行掰开。
“真遗憾啊,我还以为他真的和人类一样,看样子,他的本质和我们也没什么不同。”
玛门失望地看着被自己打开的颅骨,里面空荡荡的,有的只是一些丧失活性的焦油,这具尸体似乎也不过是一具皮囊、躯壳。
“喏,现在给你了。”
玛门把破破烂烂的尸体丢了过来,前不久它还重要无比,可现在就像一件垃圾一样,被人随意遗弃。
“你根本不在意这具尸体,”利维坦后知后觉道,“你已经从这具尸体里,获得了你想要的一切。”
“那为什么……”
利维坦想到了,他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震怒不已,而是少见地当着玛门的面,摘下了头盔,滚动的黑暗里,传来一阵笑意。
“这才是你的目的吗?”
“算是吧,这具尸体对我没什么价值了,但对你不一样,况且,就算你拿到它了,也没时间给你研究出什么了。”
玛门恢复了那副理性的姿态,擦了擦嘴角,满不在意道,“它只是一个诱饵,配合别西卜的一场戏罢了,你也知道,那位血亲也是个暴躁的家伙,一直催促着我拿出点价值,来证明自己的存在的意义。”
他接着看向利维坦,戏谑道,“怎么?生气了?”
“不,”利维坦摇摇头,由衷地说道,“相反,我很高兴。”
“为什么?因为免费从我手里得到了这么多重要的情报吗?”
“不止如此,我很高兴,能有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利维坦承认道,“不然,这样赢起来,太没成就感了。”
焦油一点点地从宇航服内溢出,堆积在利维坦的脚下,形成一片黑色的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