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洛戈轻轻地点头,“瑟雷的经历越是有趣荒诞,越是让我不禁思考,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他是否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悲伤呢?”
“甚至说,在瑟雷加入不死者俱乐部后,他所做的种种,会不会也是一种麻痹心灵的自我放逐呢?”
轰隆隆的余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听起来有什么事物正在破碎,可能是现实,可能是建筑,可能是成群的血肉,也可能是某个人的心。
伯洛戈放慢了脚步,紧跟在他身旁的队友们也一并减速了下来,环顾四周,入目所及之处,所有的事物都在崩塌、毁灭,被宏伟的力量无情地拖入虚无之中。
无数的尸体纷飞,接着又悬停于半空中,或近或远,渺小的就像尘埃与飞鸟,幽蓝且炽白的光带穿插在废墟之间,高大的王城近在咫尺,它轻微地震颤着,发出阵阵悠远的悲鸣,始源塔高悬于所有人的头顶,犹如一把待坠的大剑。
以太界的重叠正向着四周蔓延,如同毁灭的余波,紧跟着众人的脚步,伯洛戈猜,等他们杀入始源塔时,始源塔多半也会落入以太界内。
伯洛戈警惕地看向四周,前不久,他们刚刚被失心者们从朝圣之庭里追了出来,按理说,只要沿着之前的路线杀回去就好,可这接连的超凡灾难,完全将王城扭曲成另一副光景了。
这座壮丽宏伟的王城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的毁灭了,先是破晓战争,接着又是眼下的种种灾厄,如今一大半的区域都已化作了废墟,高大的城墙被炸得支离破碎,巨大的石块散落在地上,边缘林立的塔楼更是断裂成数段,塔身残破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在这废墟之上,无数丛生的血肉正生长不止,猩红的菌毯向外蔓延,它们如同病毒一般,正吞噬这座城市的生命,将其变成一个充满死亡和腐朽的地方。
待伯洛戈统驭挪移开那些倒塌的巨石后,被扭曲掩埋的入口再次呈现在眼前,在狼藉的廊道内,也尽是一些猩红的菌毯,它们包裹住了一具具的尸体,片刻间就将甲胄腐蚀穿透,对着血肉大快朵颐。
奥莉薇亚挥动阴影,在丛生的血肉中劈开了一道前进的路,伯洛戈穿过其中,留意到了一张张扭曲痛苦的脸庞,难以想象它们在临死前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
在众人要彻底走入宫殿的深处,重返朝圣之庭时,荣光者的以太反应自远方传来,无形的涟漪带着致命的冲击波扫过大地,进一步地摧残着摇摇欲坠的王城。
伯洛戈回首望去,短暂的停顿后,高大的赤色晶体突然从地面崛起,表面凹凸不平,布满了尖锐的棱角,直插云霄,散发着炽热的霞光,仿佛熔岩般流动,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赤红色。
“那又是什么?”
帕尔默紧张了起来,今天这里遭遇的灾难已经够多了。
赤色晶体仍在持续疯长,它们一簇簇地破开大地,彼此交叉在一起,连绵不绝,直至将整个区域都化作通透的巨大晶巢。
伯洛戈并不认识这份力量,他不由地担心起了瑟雷,孤身一人吸引夜王的注意力对他而言已经很极限了,现在又有一个崭新的力量降临。
“别紧张,那是瑟雷的秘能。”
奥莉薇亚神情复杂地望向远方,时隔百年,她再一次地见到了瑟雷的秘能。
记得自己的小时候,奥莉薇亚很喜欢这些漂亮的晶体,瑟雷也从不拒绝她,经常给她弄一大把,让她随意玩弄,直到奥莉薇亚逐渐长大后,在爱莎的悲痛中,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漂亮的晶体都是由鲜血铸就。
“这样吗?”
伯洛戈松了一口气,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
奥莉薇亚好奇地问道,“你们一直都这么关心瑟雷吗?”
伯洛戈猜到了奥莉薇亚的心思,“怎么,你是觉得像瑟雷这样的混蛋,有人关心,是一件很令人震惊的事吗?”
“差不多吧。”
奥莉薇亚没有隐藏,“很难想象,你们会喜欢这样的一个家伙。”
“喜欢倒算不上,我们只是朋友罢了,除了朋友这层关系外,也可能是……可能是,我们能在瑟雷的身上看到相同的命运吧。”
伯洛戈颇有耐心地与奥莉薇亚聊了起来,与此同时宫殿仍在震颤着,大片大片的尘埃飞扬。
奥莉薇亚疑惑地盯着伯洛戈,她是瑟雷的女儿,但对于这位父亲,她向来抱有敌视的目光,哪怕瑟雷刚刚帅气了一下,但这份帅气也未能挽回多少奥莉薇亚的好感,最多让她觉得,这个一直逃避的胆小鬼,终于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
“你是想为瑟雷开脱吗?”
“开脱?怎么会,别说我开脱了,我根本不打算为他辩解任何事,”伯洛戈寻求着奥莉薇亚的赞同,“毕竟他确实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混蛋,对吗?”
“然后呢?”
“我只是在想,就算这样的混蛋,也有迷途知返的一天,虽然这不足以洗刷他的罪责,但也确实能看到,他正试图拯救自己。”
伯洛戈的声音顿了顿,“有时候我在想,我的未来是否也会变成瑟雷这样。”
“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对自己充满自信的人,”奥莉薇亚说,“你觉得你会像他一样失败?”
“当然不,我可是伯洛戈,我怎么会失败,被打倒呢?”
伯洛戈微笑着向前,“但有时候,就像打发时间一样,我会忍不住地去想那些事。”
“说到这,我有一个奇怪的爱好。”
前进的途中,伯洛戈找到了熟悉的路,看起来就算王城的外表被扭曲畸变,但内部的道路仍保持着完整,不过就算不完整也没关系,伯洛戈知道始源塔的大概位置,直接用秘能横推过去就好。
“有时候在午后,我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街头的路人们,我会去猜,他们是谁,从哪来,又要去做什么。”
伯洛戈低声道,“像我们这样的工作者,最怕的就是在无止境的杀戮中,逐渐丧失了情感与心智,为此我经常试着去感受其他人的情绪,他们的人生。”
奥莉薇亚问道,“结果共情到了瑟雷的头上吗?”
“大概吧,可能也算不上共情,而是某种……共鸣?”伯洛戈皱了皱眉,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不太清楚,这两个词义是否重叠。”
“总之,每次看到瑟雷落寞时,我就不由地想起自己,看到他挥舞着酒瓶在那狂欢,我又感到莫名的悲伤。”
伯洛戈突然止住了步伐,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在这为瑟雷多愁善感了。
抓紧怨咬与伐虐锯斧,破碎的大门后,朝圣之庭已近在眼前,而在那通往始源塔的阶梯下,一道身穿甲胄的孤高身影,已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