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洛戈喃喃道,“可现在他们又回来了,想要拿回锡林的尸体。”
“一到这种时候,我就庆幸起了众者的存在。”
“为什么?”
“这种事太令人头疼了,我这人一直不喜欢思考这种复杂的事,”耐萨尼尔说着弓起手臂,向伯洛戈展现了一下自己的肌肉,“她说我的脑子里只有蛮力,我觉得也是如此,我不适合当一位领导者,而是一位士兵。”
“这一点和你很像,别弄那些复杂的事,告诉我时间、地点,还有杀多少人就好。”
伯洛戈愣了一下,否决道,“不,我和你完全不一样,我只是比较擅长用暴力解决问题,除此之外,我是个很乐意于思考的人。”
他又轻声道,“过度的思考,总是弄的我疲惫不已。”
“所以你总是提出怀疑,”耐萨尼尔说,“就像这次一样。”
“抱歉,我没法控制我自己。”
“我能理解,”耐萨尼尔说,“之前我也有过一段时间,就像你这样,对众者感到怀疑,但很快我就释然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如果连众者都无法信任了,我又该信任谁呢?”
耐萨尼尔羡慕地看着伯洛戈,“这一点,我和你不一样,我的朋友几乎都死光了,我就算寻求意见,也找不到几个人。”
伯洛戈心情一沉,他能从言语里感受那真挚的情感。
“我有段时间经常去找众者聊天,唤起她的虚拟人格,和她聊天……这用不了众者多少的算力。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一阵,但每次谈话的最后,众者就像故意一样,露出它那丑陋的躯体,像是在向我强调这一切都是假的。”
耐萨尼尔长叹了一口气,“直到某次我彻底崩溃了,我对她大吼大叫,我意识到,我居然在对一团扭曲的血肉缅怀、发情,试着从它的身上寻得一些安慰,这太可笑了。”
“等我冷静下来后,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也清楚自己的问题,但还没过几天,我对她的思念又促使我去找众者,来来往往,到最后,初代局长的虚拟人格被唤醒,他认定我的状态极为糟糕,为了避免更坏的发展,他使众者不再回应我的呼唤。”
每一任局长都是众者这台血肉机器的一个运行逻辑,在权限等级方面,初代局长似乎与其他局长们有着本质的差别。
伯洛戈静静地聆听着,抿了抿酒,他觉得眼下谈话的氛围很奇妙,上一秒还在讨论惨痛的战争,下一秒就聊起了耐萨尼尔的爱情故事。
耐萨尼尔自嘲道,“感情这东西令人发狂,就连荣光者也无法避免。”
“这象征了我们的人性,”伯洛戈说,“我们并非某种真正冰冷的武器。”
耐萨尼尔没有回答,只是从黑暗里抽出了又一瓶酒,这一次他直接仰头痛饮了起来,眼前他这副样子,伯洛戈觉得有些眼熟,隔了很久后,他才想起来,瑟雷似乎也是这副模样。
伯洛戈觉得该换个话题了,但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平静持续了很久,直到某一刻伯洛戈下定了决心,他忽然开口道,“我接下来会向你展示一项能力,你不要紧张,也不要抵抗。”
“哦?”
耐萨尼尔好奇伯洛戈要做什么,然后伯洛戈缓缓地抬起了手,轻轻地按压在耐萨尼尔那健硕的胸口上。
发自内心的谈话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伯洛戈有勇气尝试着冒进的一步。
就像阿黛尔对他的嘱托一样,伯洛戈应该试着去信任其他人。
伯洛戈闭上眼,寻找着与无言者对峙时的那种感觉,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诡异季动。
渴望。
无限的渴望,几乎令自身烧灼崩溃的希冀。
伯洛戈睁开眼,疯嚣怪诞的力量在他的血液里爬行,汇聚在手掌指尖,侵入耐萨尼尔的身体。
耐萨尼尔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明确察觉到了这股篡夺之力的来袭,像是有毒蛇反复咬食他的皮肤,试图钻入自己的体内。
青蓝色的辉光在手掌与胸膛接触的缝隙里亮起,随之而来的是以掌心向外扩散、布满耐萨尼尔胸膛的灿金轨迹。
耐萨尼尔惊诧地看待眼前的情景。
伯洛戈咬牙坚持,自己渴望的力量持续放大,像是饥饿贪婪的怪物,要从耐萨尼尔的体内夺走以太,但两人之间阶位的差距过于悬殊了,伯洛戈根本无法突破耐萨尼尔的矩魂临界。
正当伯洛戈要放弃时,那道坚不可摧的墙体居然在崩塌,耐萨尼尔主动解除了矩魂临界的防御,毒蛇钻进了他的体内,一股股精纯的以太缓慢地抽离出来,转而融入伯洛戈的体内。
“这是你的力量?”
耐萨尼尔这一刻确定了伯洛戈所使用的力量,他变得震惊不已。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伯洛戈停下了篡夺,问耐萨尼尔果然没错,他知道这力量来源于什么,“这力量一直跟随着我,每当我杀死恶魔时,它会吸取一定的灵魂碎屑,变成精纯的以太,但在和无言者的战斗中,我头一次主动使用起了这股力量。”
伯洛戈将自己的疑问一连串地问了出来,他迫切地想知道它的真相。
“这究竟是什么?”
耐萨尼尔久久凝视着伯洛戈,许多话他没有说,也不能说,骇人的风暴在他的脑海里席卷,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那延绵数十年的宏伟计划。
“加护,一种魔鬼的加护。”
耐萨尼尔努力挖掘脑海里与其相关的知识。
“那头魔鬼很少出现在历史的记录里,他的行踪成迷,神秘不已,据说就连他的血亲们,对他的了解也不多。
因此他的债务人,他的加护也很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但幸运的是,秩序局对其有过记载,而那是焦土之怒时的事了。”
耐萨尼尔努力压制自己涌起的新潮,克制自身那强烈的情绪,用近乎无情的话语吐露接下来的词汇。
】
“这是他的加护·吮魂篡魄。”
耐萨尼尔抓住伯洛戈的手,几乎要扭断伯洛戈的手臂,声音从他的牙缝间挤出。
“来自他、嫉妒的利维坦。”
伯洛戈感到一阵迷茫,在这微妙的情况下,他就这样知晓了宇航员的真名,随即对于加护所带来的未知诅咒感到一阵惶恐,伯洛戈很快就平稳住了情绪,而他眼前的耐萨尼尔却不是这样。
耐萨尼尔扼住伯洛戈的手,眼白充血,像是在强忍着暴怒。
他记得那一日。
绝对不会忘记的那一日。
咆孝的以太流中,耐萨尼尔裹挟着破军之势,袭上已经以太枯竭的霸主·锡林。
这一击本该能杀死锡林的,可在攻击临近之际,一阵难以抵御的拉扯力从锡林的身上释放,下一秒耐萨尼尔所构筑的以太流开始崩溃,耐萨尼尔体内的以太开始逃逸,反而涌入了锡林的体内。
这并非是那神秘的以太虹吸,而是更加怪诞诡谲的力量。
秘密战争结束后的很多年里,耐萨尼尔经常回忆起与锡林的战斗,他搞不懂锡林是如何做到的,但怎么想也想不清,他是如何篡夺了自己的以太。明明两人都是荣光者,锡林无法突破自己的以太互斥才对。
耐萨尼尔只能将这这股力量归结于锡林那诡异的强权霸主之力。
直到今日。
耐萨尼尔再一次见到了这股力量,即便在伯洛戈的手中,它显得是如此弱小,但耐萨尼尔不会忘记那种珍贵之物被夺走的感觉。
他记得这一切。
伯洛戈和耐萨尼尔不同,他处于另一种震撼之中,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伯洛戈已经见过了许多的加护,加护与诅咒之间的规律。
如果说这是宇航员给予自己的加护,如果宇航员所代表的原罪是嫉妒。
那么这股力量的诅咒是什么呢?
“过分渴求、想要得到什么,”伯洛戈喃喃道,“却永远得不到。”
破碎飘逸的线连接在了一起,将所有人的命运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