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水浸透了厄文的身体,伴随着激流的涌动,他像是落叶般被撞来撞去,身上布满了擦伤与淤青,与此同时来自白鸥的绝望哀嚎破壁而来。
幻觉与现实在厄文的眼前重叠,他觉得自己像只在溪流间奔腾的大鱼,他看到了一道道枝干拦截在自己头顶,厄文伸出手试着抓住树枝,可却触摸到了一片惊心的痛意。
鲜红的伤口在掌心裂开,血流不止。
那并不是树枝,而是插入墙壁的剑刃,反复切割神经的痛意已令厄文感到麻木,他在水里沉浮不断,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求生后,他拖动着另一只手上的重物,想尽办法地将她举过头顶。
“哈!”
辛德瑞拉的头浮出水面,她剧烈地呕吐,随后用力地呼吸,脸色惨白,不清楚是害怕还是冻伤。
“你是不会游泳吗!”
厄文努力地撑起辛德瑞拉,没有他帮忙,这个女孩差一点就溺死了。
“不会啊,”辛德瑞拉紧紧地抓住厄文,像是抱住了一个木桶,“我到了自由港才真正地见到过海。”
“连游泳都不会,看什么鲸鱼啊,你真是一点准备都没做啊。”
厄文明明已经疲惫的要死了,但当他和女孩说胡话时,总是能榨出那么一点力气。
胡乱地伸出手,厄文忍着剧痛,试着抓住些东西,避免自己被卷入船底,一旦被涡流抓住,那么他们两个就真的死定了。
厄文幻想过自己的死期,但他可不想死在这种地方上,厄文还有事情要做。
按理说,如果丢下辛德瑞拉,厄文生还的几率会大大增加,可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想都没有想过。
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甚至说短暂的不行,可这些事件经历下来,这几天的时间厄文觉得犹如几年般漫长。
厄文讲出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故事,像是某种认可一样,辛德瑞拉是他的朋友了他不会放任朋友死去,这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应该做的。
掏出短剑,厄文刺向沿途的墙壁,他努力地架住剑刃,在金属表面留下一道密集的火花,就在他快要抓不住剑柄时,他停住了。
“快,爬上去。”
厄文有气无力地说道。他本来是想用吼的。
辛德瑞拉像只猴子一样,踩着他的肩膀灵巧地爬了上去,红色的裙子完全湿透了)和白色的头发一起黏在身上,像只从水里浮起的小丑鱼。
厄文本想跟着一起爬上去,但爬到一半惊骇的啸声再度传来,极乐之伤裹挟着混乱狰狞的幻觉,瞬间撞穿了厄文的意识。
像是被电击了般,身体痛苦痉挛了起来,厄文直挺挺地砸回水里,冰冷的海水灌入口中,密集的气泡哗啦啦的浮现。
仅存的意识里厄文悲哀地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真的要死了,死在这燃烧的废墟里。
向上看去,厄文能看到辛德瑞拉模煳的身影,在海水的隔绝下,她的面容被打散)只剩下身上的衣服在水铸的画板上渲染出大抹大抹的色块。
恍惚间,厄文对这样的颜色产生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一种从久远岁月而来的熟悉感。
厄文猜这是自己的幻觉,可他还是伸手抓向虚妄,像是一种安慰一样,厄文觉得能死在这样的幻觉里,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迷幻破裂。
一只手破开了水面,抓住了厄文,手臂上传来极大的力道,一把便将厄文从激流里拽了出来。
厄文摔在地上,他仿佛还没从死亡的危机感里挣脱,愣了几秒后才大口地呕吐了起来,阵阵冷风掠过,沿着浸透的衣物钻进厄文的身体里,他的身子颤抖着。
抬起头,不是辛德瑞拉,也是,辛德瑞拉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你没事吧!”
对方一把抓住厄文的双肩,一脸的真挚与关心,和之前拿枪顶着自己的脑袋威胁自己时,几乎是判若两人。
“肖?”
厄文认出了这个奇怪的家伙,前一阵他还一脸敌视地看着自己,可现在怎么又一副生死之交的模样啊。
“肖?肖是谁?”
帕尔默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然后亲切地和厄文自我介绍道。
“来来,重新认识一下。”
四周响起骇人的震颤声,大块大块的金属坠落,冰冷的激流从金属的缝隙里射出)无论怎么想,厄文都不觉得这是个重新认朋友的时刻,但帕尔默居然带着气氛虔诚的目光,抓起了厄文的手。
厄文觉得很恶心,非常恶心,本就被寒气侵袭的身体,现在仿佛长满了鸡皮疙瘩。
“你好,我是帕尔默·克莱克斯!”
行动时假身份的事已被帕尔默忘到脑后,仿佛是女生告白一样,帕尔默紧张又忐忑地说道。
“我是您的粉丝!”
厄文愣住了,一旁的辛德瑞拉也愣住了,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这艘船就要沉了啊,到头来你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啊?”
厄文觉得自己的脑子快炸了,他已经想不明白这事件的走向了,果然啊,艺术来自于生活却要高于生活。
这种要命的事件再经历几次的话,厄文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凑出另一本书的素材。
“嗯?你是在生气吗?抱歉,之前的事……”
见厄文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帕尔默连连解释道。
“不……”
厄文摇了摇头,费力地将手掌从帕尔默的手里抽出来。
“只是有些疼。”
摊开手,手掌上那触目惊心的割伤,在帕尔默一阵亲切的揉捏下,染红一片。
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如同万千的飞鸟,呼啸着掠过甲板。
海盗船全速前进,坚固的撞角在大船的船侧凿出了一个大洞,像是野兽被咬穿了腹部一样,柔软脆弱的内脏完全裸露了出来,冒着滚滚黑烟。
海盗们抛出钩索,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跳帮战,远处环绕的海盗船上,巨炮还在不断地朝着这里开火,坚固的船体被破开一道道伤口,它们像是围猎的鱼群,一点点地将赫尔特这头大鱼吞食殆尽。
水手们拿起枪械,和登船的海盗们交火了起来,目前情况还在控制之中,但赫尔特明白,这只是暂时的,赫尔特有能力杀光所有的海盗,但他没有能力阻止大船的下沉。
赫尔特需要想办法突围,可这一次海盗们明显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们以货船为诱饵,当自己抵达时,才从海平面后浮现,翻起的浪涛上,一艘艘海盗船封锁了赫尔特所有逃亡的路径。
“该死的!”
赫尔特的心变得焦躁起来,对于汐涛之民而言,船是极为重要的事物,这不止是他们营生的手段,更是他们的移动的城堡,度过一生的家。脚下这艘大船便是赫尔特的家,而为了融入汐涛之民们的传统,赫尔特的妻女一直随他跟船。
自己的妻女正与漫天的炮火、死亡仅有一墙之隔,赫尔特知道坚固的虚域会保护住她们,可还是因自己的失策与疏忽感到震怒。
赫尔特需要尽快杀光这些人,指挥水手们逃离这处绝境,但首先赫尔特要解决眼前这个扰人的家伙。
这位雇佣兵意外地坚韧,即便被自己打的节节败退,依旧固执地提起破损的剑,誓要阻拦自己到最后一刻。
赫尔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身上迸发出刺眼的辉光,炼金矩阵熊熊燃烧了起来,正当他要噼下这致命的一击时,轰鸣的爆炸从船体内响起,整艘大船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滚滚浓烟升入云雾之间。
又一艘海盗船撞上了大船,这一次撞角穿透层层金属,半艘船都没入了大船的船体内,犹如一把刺穿心脏的匕首,攻击触及了燃料室,大量的燃油泄露了出来,燃起大火,在海面上升起一道致命的火墙。
接连的爆炸在船体内发生,滚滚火焰在通道内高速掠过,一些来不及规避的水手直接被大火烧成焦炭,还有人身上燃烧着火,尖叫着跃入海中,一个浪花后没有半点声息。
赫尔特脸色铁青着,他破晓释放自己的杀意,向前迈出沉重的步伐,可当他的脚步落在潮湿的甲板上时,脚下的结构轰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布满划痕、破烂不堪的铁板。
炮火声逐渐远去,激流声传入耳中,眼前的画面正在崩溃凋零,随即阴暗闭塞的狭道浮现在眼前,雇佣兵的身影与另一个熟悉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很快赫尔特唤出了他的名字。
“诺伦?”
赫尔特从幻觉里挣脱,目光迷茫。
远处白鸥的嚎叫变得低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是金丝雀用某种办法完全地控制住了他。
极乐之伤的影响还在,只是没有先前那样强烈,至于脑海里传来的痛意,赫尔特早已习惯。
留给赫尔特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尽快砍下高尔德的手臂,夺回那个东西,至于白鸥,赫尔特并不是很在意这位不死者,白鸥只是个代理人,真正与赫尔特交易的是那头可憎的魔鬼,只要自己做到她所需要的,那么她便会实现许诺的一切。
“好久不见啊,哥哥。”
赫尔特的笑容狰狞了起来,但眼里依旧带着自幻觉而出的悲伤。
诺伦一言不发,他很清楚在赫尔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要做的只是挡住他就好。
此时的赫尔特也注意到了诺伦身后的人们,他们快步撤离,高尔德那高大的身影一眼就能瞧见。
“别这样,赫尔特。”
诺伦劝说着,但这一次他的眼里没有慈悲,他试着拖住赫尔特,并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赫尔特冲诺伦露出不屑的微笑,低声道,“还记得儿时的游戏吗?你总是抓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