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波兰人……”于是,他忍不住发出了叹息,“但愿这一切早点结束,免得玉石俱焚!”
“陛下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可他们却不识时务,不肯放下武器投降……所以这下已经没什么可转圜的余地了。”鲍里斯冷笑着回答,“现在陛下已经决定以铁腕镇压,大军过境之后,那里除了满目疮痍之外不会有别的结果了。”
“鲍里斯,难道你真的对此感到高兴吗?”普希金反问对方,“难道我们跑过去,焚毁一个个村庄和城镇,杀死一个个陌生人,真的会让人感到你感到骄傲吗?不,我了解你,你是不会为此感到高兴的。”
好友的反问,让鲍里斯·沃尔孔斯基一时语塞。
作为一个家世优越的贵族青年,他早已经习惯了用冷嘲热讽,玩世不恭的语气来评价周围一切人和事,但是作为一个受过启蒙教育,并且和普希金一样怀揣着理想的青年人,他当然不会喜欢如今俄罗斯的现状。
所以他们两个才会成为好友。
但是,在十二月党人的起义覆灭、沙皇严厉管控舆论的气氛下,在jūn_duì 内部森严纪律、严格审查的氛围下,任何唱反调的行为都是危险的,所以,他也只能用冷嘲热讽,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对周围的环境做出最轻微的抵抗了。
“我高兴不高兴,改变不了任何结果。”鲍里斯沉默片刻之后,轻轻耸了耸肩,“我是jūn_rén ,除了执行命令之外,我不能做任何事,至少现在不能。”
“当然,你是jūn_rén ,应该服从命令。但即使如此,身为军官你也有很多事情可做,在战场上不能留情,这没得说,可是你至少能够约束你的部队少抢掠一些村庄、少枪毙一些普通的平民,哪怕多挽救一些生命也是值得的。”普希金轻声回答,“别忘了,波兰人也是陛下的臣民。”
“唉,老兄,你可真是个好人。”鲍里斯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行吧,我会注意的,我先替那些波兰崽子们感谢你的慈悲了——哈哈!”
笑了笑之后,他又似乎有点遗憾,“唉,这一次我大概是没办法带你过去寻找诗歌的灵感了,你就留在彼得堡安享这令人羡慕死的幸福生活吧。”
“好好保重自己,我的朋友。我还等着你回来之后继续和我一起喝酒呢。”普希金又和鲍里斯重重握住了手,在心里祈祷对方尽快平安归来。
讲完了这个沉重的话题之后,为了活跃气氛,鲍里斯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最近令沙皇陛下暴怒的不止是波兰人,还有法国人。你听说了吧?那个年轻的皇帝陛下,公开对我们指手画脚了……可把陛下气坏了。”
法兰西皇帝的公开演讲,这一桩大新闻,早就一路传到了彼得堡,普希金自然早有耳闻。
这番讲话,被俄罗斯官方口诛笔伐,痛斥皇帝的伪善和谎言、以及干涉内政,然而普希金的内心当中却有着不同看法。
“我看到了……而且我认为,他说得很不错。”
“嘘!”鲍里斯一下子就惊了,他下意识地虚掩了一下嘴唇,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窃听之后,他才皱着眉头看着普希金。
“你可真是胆子大啊,怎么能附和他的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普希金一脸认真地回答,“他说得有什么错呢?他热爱和平,也同情波兰人民所承受的灾难,希望冲突尽快停止,人民获得更多自由……这些有什么错呢?和我想得简直一样。”
“唉……”看到普希金的表情,鲍里斯也放弃了和他争辩的想法,“不管他是对是错,总之他现在就是我们的对头,你如果不想自找麻烦,就最好不要在外面乱说。”
“我当然知道。”普希金摇了摇头,“可如果我们总是对这一切避而不谈,最终自食恶果的还是我们。”
他话一落音,两个人同时沉默了,对现状都有万般无奈,也有着心底里的不甘。
沉默片刻之后,普希金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么在平定波兰之后,陛下难道还想再去教训下法国人吗?”
“那应该是不想吧。”鲍里斯摇了摇头,“陛下目前并没有再去发动一场大战的兴趣,而且看上去英国人和奥地利人也不打算支持我们再搞一次反法同盟……仅仅因为对方发言不好听就开战,这实在师出无名。况且,发动一场大远征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至少目前我没有看到类似的迹象。”
“那就好。”普希金松了口气。
“不过,那些最近跑过来的法国人可是盼着打起来呢。”鲍里斯话锋一转,“可惜没人听他们的。”
随着1830年法国局势的动乱,波旁王朝被赶下了台,一大批效忠波旁王家的正统派贵族也选择了流亡出国。一部分流亡者就来到了俄罗斯帝国,而俄罗斯和几十年前大革命时期一样,官方以热情的态度接纳了这些人,有些贵族因为家世优越还成为了彼得堡上流社会的座上宾。
在这种情况下,沙皇政府根本没有理由去抗议法国政府收留波兰流亡者。
另外,和1789年躲避大革命流亡出国的“前辈”一样,这一次来到俄国的法国流亡者同样也不甘心于自己的失势,所以也在游说各国对法兰西帝国开战,重新恢复“正统王朝”。
但是各国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波拿巴家族明显不准备搞事的时候,谁又愿意为了虚无缥缈的正统,再去打一次大战呢?所以他们的努力终归只是徒劳了。
“他们不过是一堆过时货罢了,已经连续三次被推翻了……这一次没人再会请他们回去。”普希金也下了断言。
“那反而就更糟了。”鲍里斯开了个玩笑,“法国人一向浪荡,让他们长期留在彼得堡,天知道他们会搞出多少风流韵事,你还是小心点吧,我的朋友……哈哈哈哈。”
普希金并没有在意好友的玩笑,他反而突然在心里升起了一段回忆。
在遥远的希腊,他曾经和那一对少年夫妇结识,那是诗人和诗人的碰撞。
谁又能想得到,他们真的“事业有成”,戴上了至高的冠冕呢?
“如果有机会去巴黎看看的话,那想必应该是很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