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叫兵败如山倒,该来的,一股脑地就来了,摧枯拉朽,说没就没。
“谁也没想到昭华郡主竟然会跟这件事有关……”
“这种昧良心的钱也赚,真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了!”
“活该的!”
“那芙蓉斋可都是出人命了,还能可怜她个小娘皮不成?”
“呸!”
……
市井之中,已经是人人唾骂。
不过,也有一些人对卫锦此女无比感兴趣。
这一波人里,恰恰又陆无缺那一干生意上的朋友。
“小小女子,竟然能在背后支撑起这么大的生意,甚至还把生意给做到了全国各地去,真是不简单啊。”
“是啊,纵使是背后有人帮助,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
“即便是你我,也不一定能这般有本事……”
“真是可惜了,竟然败在了这种事上。”
“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若叫我来做,肯定不会出这样的事。”
“去,就你?先能跟昭华郡主一样把芙蓉斋开起来再说吧。”
“我可没这本事。”
“哈哈哈……”
……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大堂里,乃是诸多的商人聚会,陆无缺身为近年来崛起的大商,背后还有人在扶持,自然而然地成为这一群人的中心。
他夫人宋仙就在旁侧跟着一起坐,听见外面这些人的议论,却是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夫人,怎么了?”
陆无缺身为一个好丈夫,娶了宋仙的这几年,也没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情,至少宅院里头的妾室们都还以她为尊。
可宋仙心里,终究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的。
离开了宋家,跟着小纪氏,选择了完全不一样的路,固然荣华富贵满身,但哪里有宋仪那样风光潇洒?
不过……
她也不是宋仪。
芙蓉斋背后的事,宋仙也略微知道一些,可到底并不很清楚。她只隐约觉得,与自家夫君有点关系,毕竟粉黛阁的存在她也是清楚。
这件事,实在是太巧合了。
卫锦与宋仪有旧怨,这一桩事正好是在宋仪打了卫锦的脸之后,未免也太巧合了些吧?
宋仙有心想要问自家夫君一个明白,可终究还是想:问明白了又能怎样呢?反正跟自己已经没关系了。
于是,她对着陆无缺勉强一笑,只道:“只是感叹着世间花无百日红,天知道我们明天是什么样。”
“这话兄长也常说,不过他更爱说另一句——”陆无缺一顿,拉着宋仙的手道,“树有万年青。”
花无百日红,树有万年青。
有的人是花,有的人是树。
是花的,有那春夏的灿烂,自然也有秋冬的萧条;这一辈子活下来,好歹也算是鲜艳过了;
是树的,春夏秋冬都一个样子,可胜在没什么大灾大祸,千千万万年,长长久久。
***
顺天府的大狱里,关过很多人。
王侯将相,总有那么几个倒霉鬼进来。
这一次进来的卫锦,不是里面身份地位最高的,也不是里面最能折腾的,可她却是进来理由最离谱的一个。
身为郡主,身份高贵,竟然还去开了个胭脂水粉铺子;开了个胭脂水粉铺子也就不说了,她竟然还能将铺子开到大江南北去。
千千万万的银钱流水一样从她账上划过,天知道最后又流去了哪里。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更离谱的在于……
勉强也算是富可敌国的女人,竟然会因为自家店铺出的东西闹出人命,而被投下大狱!
卫锦是多风光的人啊,嗣祁王的亲妹妹,太后娘娘的心尖尖,宫里的娘娘公主宫女太监都要捧着的人物,现在入了大狱,竟然都没一个人来看!
凄凉,真个凄凉!
连狱卒们见了,也不由得摇头叹息:这做人得失败到什么地步,才能走到如今境况下?
旁人在思考这问题,卫锦也在思考。
可是她始终不明白。
呆呆坐在阴暗的牢房里,第一次距离蛇虫鼠蚁这么近,卫锦恨极了。
她知道芙蓉斋出事了,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到自己的身上。
或者说,她根本没想到,顺天府竟然有胆子直接来拿自己!
她可是卫起的妹妹啊!
“我可是卫起的妹妹……我是他妹妹啊!你们不可以抓我,放我出去!”
——第不知道多少次,卫锦猛地从冷硬的床上起来,冲到牢门前,使劲儿摇着,声嘶力竭地喊。
狱卒早已经听得不耐烦了,解下腰间的大刀,快步走到前面来,拔刀就朝着牢门上的铁链敲:“喊什么喊?想挨打不成?早就忍你忍够了!你进来的时候没听过不成?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管你他娘的是郡主还是天王老子,下了大狱了,案情没清楚之前,你甭想出去!”
“不……”
“老实点!”
狱卒凶神恶煞的一瞪眼,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娇气的娘们儿了,再次狠狠地用刀背敲了敲牢门。
“哐当哐当!”
声音大得吓人!
“啊——”
卫锦吓得惊声尖叫起来,不得不从门边退开了。
她一抬眼就看见那脸上带着一道火伤疤的狱卒,终于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市井气息,流氓味道。
这时候的她,才是真正的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知道。
原本已经有些嘶哑的嗓音,现在更是呕哑嘲哳难以入耳。
卫锦很是颓然。
她呆愣愣地重新坐了回去,瑟瑟发抖。
“兄长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只要还有卫起在,她不可能出事的。
即便是声名扫地,身体里还留有皇家的血脉,卫起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死的。
她相信卫起是个冷血之人,可他们毕竟是兄妹手足。
“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卫锦一直喃喃自语着。
兴许是上天终于听见了她的祷告,昏暗的牢房之中,忽然有了别的动静。
前面大牢的门竟然从外面打开了。
天下过雨,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便有潮湿的水气穿了进来。
一道人影,投射在地面上,似乎裹着斗篷。
牢内的牢头勾腰驼背地迎了上去,似乎来的是个贵重人物。
卫锦远远看见了,眼底终于燃起了几分希冀的光。
她浑身上下,像是忽然拥有了力气,奋力地从坐着的位置上起身来,她一下就冲到了牢门口:“兄长!兄长!兄长,你来看我了吗?!”
卫锦也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到底待了有多久,只知道视线里什么都是昏暗的。
本来这大牢就在地下,走廊上都点着油灯,光影摇曳,叫人看不清楚里面的东西。
那被牢头引着,朝着里面走的人影,卫锦也看不清楚。
但是,就有那么一种直觉指引着她,叫她相信来的人就是卫锦。
那一道瘦长的影子,裹着斗篷,一路走过来,逆着外面的光,也看不清面容。
沙沙沙……
地面上有一些草芯,走上去的时候声音细小。
人影,越来越近。
卫锦心里不由得越发紧张起来。
她两眼期盼地看着,两手已经不由得攥紧,成为一个紧紧的拳头。
“兄长,兄长……”她喃喃着。
在眼见着那人走近的一瞬间,卫锦脸上绽开笑容来:“兄长,是你来了——”
“哗……”
斗篷外头是银鼠皮,外面沾着的水花从斗篷上抖落下来,同时落下来的,还有遮着来人面容的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