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也知道,儒法兼修的张居正一直是站在维护大明整个统治阶层利益的角度在改制,在教导自己,而并不是真的站在庶民百姓一边,真的一心要让庶民百姓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对此,朱翊钧也不感到意外。
因为张居正改制的确真的只是为大明的国祚能长久下去,社稷能长治久安而已。
所以,张居正在进行清丈田亩这样的改革时,是以规劝的口吻在劝这個时代的大地主们,如要“出其百一之蓄,以完积年之逋”之言。
以及,在朱翊钧面前表达其改革目的时,张居正也只是说:“终身乘坚策肥,泽流苗裔”,即只是想让他这个君主将来日子好过,还能泽被后世君王。
而非是说要富天下之民,真的让天下百姓摆脱地主阶级的压迫。
朱翊钧作为皇帝,自然不能说张居正这样想不对。
而他也不可能要求张居正作为一个士大夫一员,就真的觉悟高到要为全天下庶民百姓谋幸福。
可朱翊钧既是皇帝,这个时代的大地主们的代表,他的皇庄所占田亩本身就证明了这一点;但他也是一个来自后世受过十多年教育的人。
他比张居正要多知道一些社会科学方面的理论知识,知道人不是真的就能当牛马来对待,另外,也不可能真的指望一时间的改革,就能彻底结束熵增。
所以,朱翊钧这时只问着张居正:“先生觉得不顺从百姓求富求贵之欲,百姓求富贵之心就会消失,就会不存在吗?”
“回陛下,自然是存在的。”
“但陛下当利用天下百姓此等心思,行追求富贵之制度,而收天下百姓之心,即现行之科举,鼓励百姓读圣人书,从举业路。”
“另外也借科举使百姓中的读书者只知正统学问,而从而只知忠义廉耻。而不是,顺从百姓这心思,为其谋福祉,乃至因此不惜劫富济贫。”
张居正回道。
朱翊钧点首,又道:“先生说的是。”
“但饶是如此,因为生齿日繁,还是会使得富贵者日益多,养尊处优者亦愈多,但九州之地却有限!”
“先生觉得长此下去,为君者只知驭民有术,不想着为百姓增收,为社会增产,大明就不会再有更多流民吗,而不会再有更多流民成盗匪,乃至为坐寇吗?”
张居正抬眸诧异地瞥了朱翊钧一眼。
沈鲤也瞥了朱翊钧一眼。
张居正接着就还是坦然道:“陛下所虑甚是,但只是,一代人只能为一代人之事。陛下应该,将以后的问题,交给子孙,而眼下不必为增百姓之利而费国帑,毕竟朝廷当备足国帑以做不时之需。何况,接下来还有潞王出阁、跨海讨倭等大事,皆需费银数十万两,节俭是有必要的。”
“节俭也不必在这上面节俭!”
“一个鳌山烟火灯会才费银几万?而据朕所知,有名妓一夜得权贵豪绅之赏便在数十万两以上。”
“有士大夫蓄养名姬之费一年便要数万两银,尤其是蓄养千金姬者。”
“既要崇俭禁奢,当令这些权贵豪绅禁奢,而崇节俭。”
“首先当禁止买卖女子,禁止开设青楼勾栏,乃至酒楼古玩之行也一并禁止!”
“另,当对奢靡之费课以重税。”
“如此,才能算得上是真正抑奢崇俭。”
朱翊钧说着就问着张居正:“先生觉得呢?”
张居正不由得一怔,一时语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