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杜福山也有些佩服铁墨了。铁墨到浙江之后,真正动的人就一个,那就是都指挥使白轩,至于谢智,那是自己倒过去的。一个白轩而已,一开始三司衙门都没当回事儿,可现在回头看看,铁墨这一招棋走的太厉害了。白轩可是浙江都指挥使,不管他现在手里的实际权力有多少,只要是调兵遣将想要有所动作,那就得有都指挥司方面的命令才行,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以前,杜福山觉得大局还在手里掌握着,自然不在意这点小事儿,有没有正式的手令,还不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以前就是这样做的啊。可现在,铁墨大军压境,兵马往码头上一放,你能怎么办?你敢调兵,白轩就会以都指挥使的身份命令各部兵马退回去,你不听那就是抗令不尊,官司打到金銮殿上,浙江方面也得吃亏。打又打不过,大义方面也让铁墨抢了先,这可真是软硬都不行,这境地,要是还不低头,那不成傻子了么?
在浙江十余年,杜福山从知府同知干到布政使,一直在浙江没挪过窝。所以对浙江的情况,他了解的非常深。朝堂上的那些人总以为掌控了江南,可实际上并非如此。江南士绅权贵是因为靠着朝堂上的人好处多多,所以才跟清流百官铁板一块,否则也不会有抗税五义士的事情了。
几年前抗税风波,周顺昌等人丧命,此事可以说影响深远。百姓不明就里,大呼正义必胜。可亲身经历过抗税风波的杜福山,深知里边的水有多深。当初魏忠贤想要在江南拿钱,可清流百官以及江南商人怎么会同意呢?于是,在朝堂官员的指挥下,以苏州制造商为首的江南商人开始了抗税行动。
最终以周顺昌等人的死告终,自此之后,魏忠贤夹着尾巴退了回去,而朝廷也没能再在江南拿走一分钱。江南没钱么?有钱,可商人们干嘛要把钱给皇帝,给朝廷?有钱直接跟那些百官私下里分掉不是更好?
周顺昌等人可以说是必须要死的,只有他们死,才能激起民愤,才能逼的阉党不敢冒天下大不为,强行插手江南事务。自五人抗税风波之后,即使是阉党也不敢说来江南捞钱了。铁墨也是来弄钱的,但他聪明之处是不直接跟商人们要钱,而是变通方法,从根上切割商人们的利益,然后逼着商人们跑过去跟他合作。
苏州、扬州以及浙江,早已经跟大明其他地方不一样了。掌控这里的不是朝堂上的官老爷,而是下边那些掌握着财富的商人士绅。杜福山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不敢硬扛着,硬抗下去,第一个倒下去的一定是他杜福山。
“谢大人,今日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铁督师到底想要什么?你久在浙江,应该知道这里边的深浅,如果督师要的太多,那许多事情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杜福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低声下气的跟谢智说话了,谢智也是愕然。在他印象里,杜福山一直是个高傲的人,至少在杭州当官这两年,可从来没见杜福山低过头。
虽然双方所属不同,可杜福山这么说了,谢智也不能端着,起身施了一礼,“杜大人何必如此,下官不敢当。既然杜大人问起,那下官也不藏着掖着的,诸位,督师大人此来浙江,其实并没有想过跟大家争什么,他只是想将海贸这条路拓宽一些。海贸的事情并不是太懂,但督师大人说过,我们不该将目光仅限于江南沿海,我们的船为什么不能走出去?卷毛鬼、罗刹人走到了我们这里,我们为什么不能去他们那里?到时候利益是无法想象的,可以满足我们所有人的需要。”
“走出去?”谢智一番话,惊得杜福山等人诧异不已。虽说江南海禁名存实亡,可至今为止海贸也只是限于近岸,哪怕往远处走,也是找郑芝龙偷偷地干。可是听谢智话里的意思,铁墨这是要以朝廷的名义,大干一场啊。如此一想,顿时明白皇家水师是干嘛的了,这特么是铁墨弄起来的官方海盗啊。
徐文海这个海盗头子,只不过是换了一身官袍,干的业务本质上没什么变化。
想到这里,杜福山心里就忍不住蹦出三个字,他娘滴。
铁墨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难道真的是拳头硬,谁都不怕?皇帝朱由检怎么会同意?难道朱由检不明白这么做后患无穷么?说是皇家水师,实际上这支水师还不是听铁墨的?
良久之后,杜福山苦笑着叹了口气,“看来铁督师是早有计划啊,恐怕他来剿匪的时候,就想着这么干了吧?”
杜福山有点明白了,不是皇帝朱由检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是他没有办法。朱由检缺钱,太缺钱了,他需要足够多的钱解燃眉之急,而铁墨能给他钱。现在,朱由检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有钱先把民乱平了,把辽东平了,只要先让大明王朝恢复表面上的平静,他也在所不惜了。
眼前的困难要是迈不过去,又何谈未来?
朱由检的无奈,又何尝不是江南士绅逼出来的。如果足额交税,朱由检也不会想到把铁墨派到江南来。
事实上杜福山猜对了,此时紫禁城中的朱由检便是这个想法。当圣旨送出后,他心里就明白了这样做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但他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要铁墨能想办法弄来钱,他就得睁只眼闭只眼。至于以后铁墨会不会成为大麻烦,尾大不掉,真的顾不上了。
风雨飘摇中的大明王朝不能葬送在他朱由检手中,民乱、辽东,这是心病啊!
明末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