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灿捧着已经彻底凉下来的咖啡,不急不缓地呷了一口。
见奎恩斯的表情有些沮丧而焦急,他才放下杯子,“这批来自东方的佛造像,我确实很喜欢,也很有古韵。”
“那您……?”他挤出一丝笑意,问道。
卢灿摇摇头,语带可惜,“奎恩斯先生。我是一个东方古玩爱好者,您了解的情况没错。”
“但您要明白,我首先是一个商人,其次才是收藏爱好者。”
“您知道,你手中这批藏品,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奎恩斯摇摇头,这些年,他也找过不少人,准备出售。
想要购买的人并不多,有两三个人或者单位想要接手,可是,要么对方不满意他的要价,要么对方没能达到他的心理价位。最终,这批圆明园的遗珍,始终压在他的手上。
卢灿提到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原因。
在谈判中,让对方不断的肯定自己的说法,肯定肯定再肯定,最后水到渠成。这也是一种谈判技巧,现在卢灿正准备这么干。
他伸出一根指头,说道,“首先,佛教在欧洲并没有什么影响力,因此,这类佛像并不具备普罗大众收藏的基础,您说是不是?”
这是正确的!奎恩斯犹豫半晌,点点头。
卢灿继续伸出第二根手指,“这类佛像,在欧洲,艺术价值和文化研究价值,要远高于它的收藏保值。这一点不可否认吧。”
这是上一个答案衍生下来的问题,答案显而易见,奎恩斯继续点头。
“这两点,决定了这批佛像,出货非常非常难。”他身体向后靠面带笑容,再一次打击奎恩斯的信心,“您……应该深有体会吧。”
卢灿是根据氧化的照片,判断他一定找了不少人看这些佛像。可最终还是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就说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这批佛像,在欧洲,最好的出货对象只有博物馆或者私人研究机构。
不是所有的博物馆都像大都会博物馆那样有钱——大都会博物馆的背后股东是纽约曼哈顿的一帮银行家、商人,各个巨有钱!
呃,这里说明一点,大都会博物馆是私营的,而非属于美国政府的。
正因为是私人的,他们有着《临时筹款条例》,可以就某一采购项目,向董事会提出特别增资要求。
除了大都会博物馆财大气粗,全球国立博物馆都是一个货色,那就是喜欢“劝捐”!
劝捐和低价采买,是普通博物馆采购藏品的最主要的两条生存之道——卢灿在月初举行校园小拍时,就遇到台北故宫的劝捐和低价采买,被许胖子怼了回去。
卢灿估摸着他指不定也拿着这些照片去找博物馆了,只是这些博物馆给出的价格或者说奖赏太少,没能让他心动。于是卢灿毫不犹豫的再刺上一刀,“其实,您的这些藏品,最佳的收购对象,就是卢浮宫或者巴黎国立博物馆。怎么,你没考虑过吗?”
他期期艾艾,欲言又止的神情,证实卢灿再一次猜对——他不满意博物馆给出的价位。
很好,有博物馆给自己打头阵,卢灿忽然感觉,低价拿下这些佛像与佛贡品,应该不太难。
卢灿的话,每一句都似乎在替他考虑,他拿起那叠照片,随手取出一张,朝上面的佛像某一部位点了点,“送去博物馆吧!这些佛像虽然是铜制的,但毕竟时间太久,您看,这地方已经开始被腐蚀,再过几年,说不定会大面积上铜绿,那价值会更低!”
这些佛造像,确实有点腐蚀,但还不至于像卢灿所说的那么严重。
奎恩斯的脸色变得通红,他揪着自己的短发,踌躇半晌,才语气嘶哑的说道,“我也不是不想捐献给博物馆,可是……可是我真的需要一笔资金,来挽救我的瓷厂!”
“这家瓷厂,是先祖传来的,不能毁在我的手中,万万不能!”他像是给自己鼓劲,不停地絮叨着“万万不可以”。
“哦,这样啊!是我的冒失!”卢灿很礼貌的对他道歉。
“不是……是我自己……无能……不怪你!”奎恩斯此刻已经心神大乱,连说话都有些凌乱。双手揪着头发、胡子,眼神慌乱而无助。
一位中年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痛苦纠结的模样,实在让人不是滋味。
陪在身边的韦森特,情不自禁的拍拍他的肩膀,劝慰道,“会过去的
!别伤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卢灿扭过头,击溃对方的心理底线,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这一切,都是当年那帮强盗所造的孽!
自己想要以更低的价格,赎买回当年被抢走的国宝,有错吗?
这是商业,是夹杂着国仇的商业,容不得同情!他一直在心底念叨这句话,安慰自己。
卢灿将桌上的纸巾包,推给对方。
如果按照正常谈判策略和技巧,此时应该彻底将对方击溃——告诉对方,博物馆的报价没错,你手中的文物,真的就值这么点钱。然后等去他家看瓷器时(卢灿手中可是一直握着七张瓷器照片的),以比博物馆稍高一点的价格,报给对方,还要做出勉为其难的模样。
这时对方就会感恩戴德的接受这个报价。
见他痛苦纠结且矛盾的模样,卢灿拟定好的剧本,断了!
他的同情心,还是松了松,问道,“你联系的是哪家博物馆?他们出到什么价位?”
“马亥区的卡纳瓦罗。”奎恩斯放下手掌,沮丧的说道,“我花费了一万法郎,请他们来鉴定这些佛像的价值。他们开出的鉴定保值证书为六十三万美元。”
“当时,我准备多找几家来对比……可是,没有一家愿意出价,苏富比也无法承诺拍品不流拍,所以,我又去卡纳瓦罗,结果他们的收购部门,只愿意支付十五万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