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乔念昭眨了下美眸,颊边两颗梨涡若隐若现,倚在靳昭东的肩头:“爸,你来说说,我的那番话是不是胡扯?”
这是在逼着靳昭东表态了吗?
靳子琦心中暗笑,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乔欣卉,碰巧地,乔欣卉也转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下一秒,乔欣卉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靳子琦扬了扬黛眉,放缓了手里的动作,她倒要听听她父亲的答案!
乔念昭不依不饶地缠着靳昭东:“爸,难道你之前说的那番话是存心拿妈寻开心吗?反正现在,你单身,妈妈也一个人,干嘛不在一起呢?”
靳昭东的脸色更加地不好,但乔念昭却还是喋喋不休:“爸,我和妈虽然住在靳家,但那些佣人不知道背后怎么笑话我们呢!说我是拖油瓶,妈是倒贴上门的佣人,爸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们继续过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吗?”
一旁的乔欣卉则默契地低敛了眼睫,不做声响,消瘦的身影却让人看了难受,就像是受了委屈却不知道到哪里去诉苦的弱者。
靳子琦放下保温盒,倚靠在床柜边上,一手抚摸着肚子,一手撩起鬓边的一缕碎发到耳根后,决定在离开前留一根刺让这对母女坐立不安。
“爸爸,以后我们该怎么向外面介绍欣姨?你可考虑清楚了?”
靳子琦这突然的一声“爸爸”瞬间将靳昭东置于了水深火热之中,父亲和爸爸的涵义不同,此刻靳子琦打的是亲情牌,一旦他承认了乔欣卉,必然会失去靳子琦这个女儿的敬爱,从此形同陌路人都有可能!
不出她所料,靳昭东微攒眉头,分不出神去注意乔念昭母女。
他一手扶着额头,眼神看不出焦点,像是突然被凝固了的雕像,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一点反应,这样的结果却是让乔家母女心底一沉。
乔念昭不由地扣紧了靳昭东的手臂:“爸……”
靳昭东沉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靳子琦扩大的嘴角的弧度,迎上对面乔欣卉射过来的目光,也是坦然地回望过去。
“欣姨,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我们fù_nǚ 的聊天耽误了你们用早餐。”
靳子琦这不带多少诚意的道歉,听得人火冒三丈却又只能忍气吞声。
乔欣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事,你们fù_nǚ 难得聚一下。”
靳子琦点头,转而对迫不及待的乔念昭说:“念昭也还没怎么吃早点吧?念昭,你现在是有孕在身的人,可不能饿着孩子。”说着,又礼貌地看向乔欣卉:“欣姨,你也坐下吃点吧。”
乔念昭看靳子琦反客为主的热情样,恨得牙痒痒,明明是她和妈买来的早点,她靳子琦倒好,借花献佛,还献到她们头上来了!
靳子琦却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乔念昭微笑,又看着靳昭东笑道:“爸,你可别板着脸了,你看你把欣姨和念昭搅得都没心情吃早饭了。”
靳昭东拉回自己飘远的思绪,意味不明地瞅了眼靳子琦,倒没说什么反驳的话,从她手里接过早点,又瞟了眼乔欣卉和乔念昭,“吃饭吧。”
这样三个字,算是把结婚这回事揭过去了?
只是,有人好像不肯善罢甘休呢!
乔念昭看了眼眉目带笑的靳子琦,咬了咬牙,一个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爸,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你现在怎么……”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靳昭东立刻打断了她,看向那边脸色略变的乔欣卉,带着歉意地说:“我也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们了,我会好好补偿的,你们一晚没休息,还是先回去睡一觉吧。”
靳子琦垂下眼睫,恐怕事情远没有她父亲想得这么简单。
果然……
“不,昭东,我也很想知道你会怎么对外介绍我跟念昭。”
乔欣卉突然走到床边,平淡的语气配上没有情绪的表情,并没有给人咄咄逼人的气势,反而让人觉得她提出这样的质问完全在情理之中。
靳子琦呼了口气,看来有人终究也沉不住气了,眼看着到嘴的肥肉又要被叼走了,换做是她也不愿意就此沉默下去,总要讨个说辞啊!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念昭不可以,我再也不愿意让她过那种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让她背上私生女的枷锁一辈子抬不起头!”
靳子琦差点就要为乔欣卉拍手叫好了!
要想让乔念昭名正言顺,办法只有一个:靳昭东娶乔欣卉。
好一番口是心非的说辞!
这个女人,果然不容小觑,即便是这个时候,都清楚自己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知道怎么说才能让靳昭东妥协。
乔欣卉的开口让靳昭东有些诧异,但也只是刹那的晃神,很快他就冷静下来,面对乔欣卉这样的紧逼,也并不是没有不悦,脸色渐渐冷下来。
如果没靳子琦之前那句“如果欣姨真心爱你,又怎么会在乎这些形式主义”,靳昭东顶多觉得乔欣卉此刻有些失态,可是如今……
他不由地多打量了乔欣卉两眼,尤其在发现自己本该爱的女人是苏凝雪后,对乔欣卉的耐心远远不如最初的那样好,眉头也是越拧越紧。
过了半晌,他才再次开口:“念昭是非婚生子,这一点是勿容置疑的。你是我想相互扶持共度余生的女人,这一点我也是不否认的!”
他顿了顿,看向乔欣卉:“这样说,你可满意?”
怎么可能满意!这样的登堂入室、承受靳子琦的一再奚落,无非是想能名正言顺地在靳家住下!可是,刚才靳昭东的话语里哪来的承认?哪里有一点点与她结婚的意思?之前说的那句话,难道只是哄哄她的吗?!
诚然如乔欣卉这样城府的人,也控制不住情绪了,只是还未等她责问靳昭东,乔念昭一听到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名流圈子里,早已怒了!
“爸,按你这么说,妈还是要无名无分地跟着你?”
那尖刻的声音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靳子琦暗自皱眉,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而那边靳昭东的神情更是把她震慑住了。
从小到大,靳子琦还没见过这样的靳昭东,他目光森冷、抿上的嘴角微微下垂,那浅浅的法令纹又给他多添了几分严肃。
看来乔欣卉和乔念昭的反应让她的父亲非常非常地失望!
靳子琦不由地环住自己的胳臂,虽然开了暖气,她却感到一阵阴冷。
靳昭东冷沉的嗓音回绕在病房上空,隐含愠怒:“你们可以选择。”
两个选择,要么一直以这样的身份下去,要么从靳家搬出去!
乔欣卉站在空调下方,温暖的气流哗哗刮在她的身上,她却只觉得整个人坠入了冰窖,满脸震惊地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神色冷肃的靳昭东。
这不是她所设想的结果……
一时间,乔欣卉只觉得天旋地转,完全无法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前一刻,她还在外面和念昭商量选择哪家婚庆公司,还在教导念昭成为靳家小姐后要谨慎言语,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了……
结果靳昭东来了这么一句话,不是狠狠地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吗?
一般女人,这个时候,也许会冲上去,拽着靳昭东歇斯底里地质问为什么会这样子,可是她比谁都知道,她不可以!
她跟着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被韩家休弃的下堂妇了,虽然他一直以为她离开韩家是因为爱他过深,但男人骨子里都有劣根性,即使他面上不说,但他心里对她曾经是另一个男人枕边人的事实一定有疙瘩。
这个时候,如果她闹起来,结果就是彻底和靳家失之交臂!
靳昭东从没有用这种语气、这种脸色对她说过话,在他知道那副凌雀图是苏凝雪画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出现了一条裂缝,一个处理不好,很有可能成为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那是她所走不过去的。
理智如她,这个时候,却还是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汹涌澎湃,这个打击对她来说着实有些大了,明明只有一步之遥了,却又被狠狠地扯住后脚,伸出手,够不到那个位置,可是,却又离得她那么近,典型的可望而不可即!
病房里顿时一片死灰般的寂静。
乔念昭也被靳昭东严厉的样子吓到不敢再随便说话,只是含着泪望着乔欣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
靳昭东此刻也是心烦意乱,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冷冷地对乔欣卉道:“我知道这样说也许对你很不公平,但我不能置整个靳氏不管,如果你要离开,我也不会拦着你,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乔欣卉看着他冷漠的脸庞,脸色转为煞白,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跳也猛地加速,没想到她现在对靳昭东来说竟然是这样可有可无了!
她扶住墙壁才没让自己倒下去,怔怔地看着依然虚弱的靳昭东,这个她耗费了三十年光阴的男人,他依旧风度翩翩,成熟有魅力,可她呢?在监狱里的这些年,早就熬坏了身子,人老珠黄,比不得苏凝雪的风韵犹存。
靳昭东离了她,凭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会有一大堆的女人前赴后继愿意当他的情妇;她离了他,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没人要的老婆子!
早在三十年前,她就已经在这个男人身上孤注一掷了,怎么还输得起?
乔念昭看着自己母亲精神恍惚的样子,再也承受不住心理的压力,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半跪在靳昭东的床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
“爸爸,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妈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你都知道,都知道的呀,她只是想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做一个配得上你的女人,就这么难理解吗?既然你容不下妈,那你让妈住进靳家,又有什么意义?”
靳昭东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女儿哭得肝肠寸断的可怜样。
靳子琦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着一家三口的苦情戏,当她的目光扫向乔欣卉时,乔欣卉控制着颤抖站直身,然后慢慢地走到床边蹲下。
乔欣卉已经收拾起了之前的失态,看着靳昭东努力露出笑容:“昭东,是我太自私了,我以为只有和你结婚才能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却不曾想过,你娶了我会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如果那样会伤害到你,我宁愿一直都这样子。”
靳子琦听得也暗叹,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乔欣卉很清楚,一味地质问、忤逆靳昭东的结果是什么,有多少女人就因为走错这一步失去一个男人的爱?
靳昭东听到乔欣卉心平气和的声音,才睁开眼,看着乔欣卉隐忍着泪水的笑靥,心中一软,脸上的寒霜也褪去,叹了口气,握住了她搁在床沿微凉的手。
乔欣卉一喜,立刻反握住他的,紧紧地,牢不可摧。
“我知道这样偷偷摸摸地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虽然不能给你靳夫人的名分,但该有的我一样也不会少你,以后靳家就是你的家。”
乔欣卉重重地点头:“我不在意这些,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我只有你和念昭了,只要能在你身边,照顾好念昭,我就心满意足了。”
靳子琦平静地移开眼,走了过去,也吸引了那三人的注意力。
“爸,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拿了保温盒就转身离去。
也是在看到靳子琦的刹那,乔欣卉才想到些什么,一个激灵,心中却是闪过怨怼,应该是靳子琦,是她改变了昭东最初的想法!
靳子琦却没去管那对母女什么心思,开门走出来,只是还没走几步,身后就又响起开门声,乔念昭已经紧追出来,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是你对不对?是你让爸爸不要娶我妈妈!靳子琦,你为什么要这么恶毒,是你妈自己要离婚的,怪得了谁,现在是见不得别人好吗?”
靳子琦停住脚步,悠悠地回转过身,看着愤懑不平的乔念昭,眨了眨眼眸,失笑:“我不过是提醒我父亲不要做出会令他自己后悔的决定罢了,决定权自始至终都不在我这里,他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会让我左右?”
“不要拿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敷衍我!”乔念昭瞪着靳子琦,咬牙切齿:“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也站在和你一样的位置,你想独占靳家小姐的头衔,你害得我母亲只能一辈子偷偷摸摸地做人,你这个坏女人!”
“你都说我是坏女人了,我要不做点坏事还真对不起这个称呼。”
靳子琦往她跟前走了两步,擦身而过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侧过头,在乔念昭的耳边轻声地喃语:“有哪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会娶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杀人犯当老婆,除非他是脑子秀逗了。”
乔念昭的脸色在一瞬间变白,身体也遏制不住地战栗,杀人犯三个字,就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她的心脏里,却又流不出任何地血液来。
“与其口口声声怪我坏了你和你母亲的好事,倒不如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自己,要不是你当初推了我一把,你母亲何故要替你顶罪,背上这个杀人犯的名号,别说是靳氏,即便是一般人家,也不会娶这样的女人当妻子。”
“你……”乔念昭毫无血色的嘴唇嗫喏,一双猩红的眼死死盯着靳子琦。
靳子琦却浅浅地笑:“你以为过了刑事追究期限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我一直都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你自己种下的恶果总有一天会自己食下的。你不用怪别人不给你翻身的机会,是你自己早在十年前就把这个机会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