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s城到处都在拆建,就像这幢筒子楼的外墙上,一个醒目的斗大“拆”字,血红的颜色,旁边的小径边杂草丛生。
苏凝雪边走边看,昨晚来得太急,没注意这附近的情况。
她只是从她公公那里隐约听到过关于这片区的土地,很多建筑方面的投资商看上了这里,想要把这里买下来建设一个小区。
不远处已经在新建几幢大楼,工程因为要赶工导致机器的吵杂声没日没夜地响,塔吊上的射灯也照得四周二十四小时跟白天一样。
乔楠抱着子琦走在旁边,似乎为了配合她的步调,他故意走得很慢。
小子琦乖巧地趴在乔楠的肩头,眨着眼睛,偶尔好奇地张望一下。
筒子楼前的空地上,十几个老太太正手拿着大红扇子跳舞,搁摆在地上的录音机里放着:“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树下磕着瓜子聊天的大妈忽然眼尖地望过来,“小乔啊,你媳妇和孩子从老家过来看你啦?怎么不早说一声,大姐早上就帮你买些菜回来了!”
住在这里的邻居都很朴实热情,看到乔楠突然带了个女人和孩子回来,想到的自然是他的妻儿,哪里会往别处想?
苏凝雪却听得红了脸,她想要解释,乔楠却比她快了一步。
“谢谢你啊大姐,平日里你对我照顾就蛮多,怎么好再麻烦你?”
她转头看他,他抱着小子琦的姿势有些生硬,显然没抱过孩子,他对那位大姐说的话算是感谢,却也没有否认他跟她的关系,任由大家误会了。
她张了张嘴,然而一名胖乎乎的大婶已经拎了一把芹菜过来,塞进她空闲的手里,嗓音有点大:“小乔媳妇儿,中午炒个菜吃吧,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
筒子楼前有一口古井,四周布满了青苔。
此刻有不少居民蹲在那里边洗菜边唠家常,察觉到这边动静,纷纷转过头,看到乔楠和身边的苏凝雪还有孩子,立刻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们往围裙上擦了擦手,默契地都从自己洗干净的菜里分出一点递给苏凝雪,脸上也是纯良的笑:“凑合着还是能吃一顿的!”
“是呀,小乔一个大男人住,家里估计也没厨房,要是想烧菜就来我们家,柴米油盐酱醋茶都齐了,只要把你自个儿和菜带过来就成了!”
也有邻居发现小子琦身体不舒服,立刻围着趴在乔楠肩上恹恹的小子琦一顿关心,尤其发现她得了水痘后,非但没远离,反而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
“小乔啊,我家那死鬼刚好种了株芦荟,你过会儿来拿走,我家孩子上次出水痘,医生让喝芦荟根和姜熬出的汤,说出一身汗就好了!”
“这孩子怎么好像有点低热呢?你跟你媳妇睡觉时,是不是没注意孩子的保暖啊?快把孩子抱进去吧,别吹风,不然水痘可要严重了!”
在一群中年妇女的簇拥下,苏凝雪和乔楠被推进了筒子楼里,她的手里已经拿满了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家塞过来的。
小子琦好像从没被这么多人围着关心过,小脸颊虽然有些异常的红,但却还努力咧着小嘴,咯咯地笑着表达自己的好心情,在乔楠怀里上蹿下跳的。
她望着孩子愉快的表情和众位大婶热心帮忙的样子,终究没有拆穿她们的误会,在跟乔楠进屋前只是向她们礼貌地一一道谢。
进了乔楠的小屋子,她回过去关门时,还依稀听到外间的议论声——
“难怪我给小乔介绍对象他都忽悠我了,原来家里有个这么标致的小媳妇了啊,连孩子都这么大了,fù_nǚ 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的手扶着门沿,心跳因为这句话而一滞。
“怎么了?”身后突然响起他低沉而好听的嗓音。
她蓦地转身,他站在狭仄的过道里,抱着孩子,一双澄澈的眼望着她。
小子琦正用一双小手玩弄着他身上的衬衫扣子,咧着嘴口水哗哗地流,沾满了他胸前的衣服,渗透开一大片湿漉漉。
她忽然便想起孙兰芳说得话,一周岁多的孩子还不会叫人可能是个傻子,鼻子有些发酸,但她没表现出自己的落寞,走过去:“把孩子给我吧。”
乔楠静静地观察着她,没有说什么,即便他已经看出了点什么,点头,把孩子递了过去。小子琦看到妈妈,立刻直挺着小肚子要苏凝雪抱。
“别乱动!”苏凝雪作势冷了眉眼,小子琦立刻扁了扁嘴装可怜。
乔楠望着互动的母女俩,眼底是淡淡的笑意,苏凝雪把孩子接过去的时候,她微凉的指尖触到了他的,她的睫毛怯怯地颤抖了下,却没抬起头来。
她像是没发生过什么,抱着孩子就转身走了进去,嘴里还轻声和孩子说这话:“小子琦是不是口渴了?妈妈给你倒杯开水喝好不好?”
他站在原地,望着自己那根被触碰到的手指,忽而一笑,转头望了她的背影一眼,便走出了屋子,合上门前没忘记告诉她:“我去王婶家拿芦荟。”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坐在床边,却没有回过头来。
他没有去探究她的反应,笑吟吟地关了门就跑下楼去,莫名地好心情。
他拿了那盆芦荟和一颗生姜回来,便看到床上蜷缩的背影,让他不由地放轻了脚步,把芦荟和生姜放好后,才悄声走去床边。
他的床上连枕头也没有,平日里他睡觉时不过随手拿几本书垫在
她此刻躺在床上,枕着一条纤细的胳臂,睡姿不是很舒服,秀丽的眉头微微皱起,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搭在孩子上面,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她的眼圈下是浓浓的青晕,睡颜看上去也很疲惫,他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柜子里拿了自己的两件夏衫,折叠成豆腐块,然后回到床边。
在那个年代,男女之间虽不像旧社会那样设有大防,却也没有开放到不是夫妻的男女之间可以随便有肌肤之亲。
有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落在她的脸上,他俯下身去,能看到她白皙的肌肤下的血管,那轻浅的鼾声让他的心跳顷刻间加快得不能自己。
握着夏衫的手心好像渗出了细汗,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有些魂不守舍时感觉到两道目光射在自己脸上,他一惊,望过去——
视野里映出一张流着口水的小脸,小子琦圆圆的眼睛撑得大大的,小嘴唇微微翘起,做出了一个“唔”的动作,似乎在跟他说着什么。
苏凝雪却睡得很沉,他告诉自己为她垫枕头是君子的行为,又瞅了眼顶着自己看的小子琦,说了句:“你也同意我帮你妈妈加个枕头吧?”
小子琦咧着没什么牙的小嘴,笑得跟弥勒佛。
他松了口气,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小悬鼻:“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抬起苏凝雪的头,另一只穿过她的脖颈,把折叠好的夏衫放了下去,掌下那如玉般润滑的肌肤却让他隐约有点心猿意马的冲动。
他的喉结剧烈耸动了下,撇去所有的杂念,迅速地安置好苏凝雪,然后起身站在一边,倒了一杯凉水牛饮下后,深呼吸了几下才平复自己紊乱的心绪。
转过头时,床上的小子琦正拼命扬着脑袋瞅他,一双小手在半空挥舞着,似乎是嫌床上无聊想要起来溜达,不断对他进行各种行为暗示。
他重新回到床畔,深深地望了眼熟睡中的女人,她似乎很喜欢侧睡,睡梦中的她眉心依旧蹙着,似乎并不是他以为的睡姿不好,而是有心事。
她的心事……
他无声地一声叹息,抱起了小子琦,小子琦几乎下一秒就配合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依依呀呀地说了几句,那软绵绵的小手好奇地在他脸上摸来摸去。
“你这么调皮,你妈妈一个人带着你应该很辛苦吧?”
明明知道孩子听不懂,他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跟她说话。
他和她额头对着额头,就像是他小时候玩的都牛角,小子琦好像对这个头碰头觉得好玩,咯咯笑着,一下又一下往前倾着身子撞他的额头。
一不小心,没掌握住力道,“砰”地一声响,她白皙的额头突出了一个红包,他也吓了一跳,忙伸手去给她揉,她扁扁嘴,眼泪在眼里打转。
眼看就要咧着嘴大哭起来,他忙搂紧她,朝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凑近那小小嫩嫩的耳朵:“妈妈在睡觉,子琦很坚强,咱们不哭。”
小子琦那一声嚎哭卡在了声带里,就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扭头瞅了眼床上睡觉的妈妈,小脑袋点了点,一双小手又开始玩起他的衬衣扣子。
他望着那张酷似床上人儿的小脸,心生怜爱,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那粉嫩的小脸颊,子琦笑着躲开,他又亲了一下,她竟然嘟着小嘴回亲了过来。
脸颊上是那柔柔软软的触觉,他的心中却狠狠一怔,感觉这些日子以来为生活奔波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唯有妙不可言的开心。
……
醒来的时候,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逡巡了一圈,左手边空空的。
就像是被一道闷雷击中,她慌忙地起身,还没下床,门被人从外推开,吱呀一声,乔楠抱着小子琦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小子琦看妈妈醒了,激动得小肚子直挺,张开短小的手臂要妈妈抱。
苏凝雪却看向乔楠,他冲她温和地笑了笑,抱着子琦走过来。
“几点了?”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咽喉也有点疼。
乔楠的眉头拧起,表情也有些凝重:“你感冒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处,一咽唾沫就阵阵发紧地疼痛,当小子琦要扑过来时,她连忙躲开,小子琦扑了个空,委屈地朝乔楠撅起小嘴。
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好像在说:妈妈坏,妈妈不要子琦了!
苏凝雪抬眼瞧着乔楠:“麻烦你照顾她一下,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了,我不想把感冒传给她……”她说得有些迟疑,似乎在害怕他的拒绝。
乔楠二话不说,便抱着子琦去屋子的另一角,小子琦哪里肯依,忙转过头去,一声接着一声的嚎叫,仿佛在向床上的苏凝雪求救。
那叫声还真是惨烈,苏凝雪听了都差点缴械投降,忍不住想伸手去抱。
乔楠却不急不躁,轻柔地拍拍小子琦的脑袋,“妈妈生病了,要休息,子琦跟叔叔去给妈妈下碗面好不好?”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有耐心。
小子琦又吼了几声,终于安静下来,趴在乔楠怀里,哀戚地回望着苏凝雪,耷拉着耳朵跟乔楠去煮面,那小样子着实滑稽。
苏凝雪坐在床上看了禁不住莞尔失笑,她唇角的笑意还没收起,乔楠便突然回过身,一时间,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你身上的衣服昨晚淋雨了,还是换一套吧。”
他说完,像是要避嫌,先抱着自己出了屋子,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她低头就看到床头一套不是很新但洗得很干净的男式衣服,带着淡淡的肥皂香味,就像他身上的味道,一阵一阵萦绕在她的鼻间。
等他再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他的衣服,有些大,她把长发简单地挽起,没有用任何头绳,露出那雪白的香颈,她正在把自己的衣服晾起来。
“先把药吃了,我给你煮点吃的。”他的手里多了一些药,可能是从邻居那里拿来的,所以没有瓶子,只是用一张小纸条包着。
他把子琦放到床上,子琦手里多了一个玩具,一个人坐在那里玩的不亦乐乎,也原谅了大人们对她暂时的忽略。
“只要吃一颗就好。”他给她倒了杯水,拿了一颗药递给她。
他身上的衬衫很褶皱了,当他靠近时她隐约闻到一阵汗味,比起她,他其实更累,她在睡觉的时候,他一直都抱着子琦,他的眼睛里血丝很重。
她低垂下眼帘,把药混着开水吞下去,犹豫了下才抬头对他说:“谢谢。”
他愣了一下,随即便回之一笑,“不用,你坐下吧,我去给你煮碗面,吃完,我送你和孩子回去,家里人应该急坏了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偏头看向窗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识趣地没有再问,去床边看了一下子琦,才转身去做面条。
他对吃的向来不讲究,尤其是在乔家到了之后,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但他知道她对食物挑剔,不止一次在苏家看到她吃饭时喜欢挑着菜吃,她不喜欢肥肉,不喜欢鸡肉,不喜欢一切跟蒜有关的东西……
他屋子里的几卷干面饼还是上次让楼下的大妈带的,平日里他都在学校吃完晚饭才回来,这样就可以免去在家里做饭的麻烦。
刚才邻居们给了一些番茄和鸡蛋,他把番茄切成片,又把蛋打匀了,用油炒了一个番茄炒蛋盛在碗里,然后下了面条,做了一碗盖浇面。
外面的天气有些闷热,六月的天,已经迎来夏天的气息,他只是在洋油炉前待了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他洗了一把脸,才把面端过去。
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书籍,是他读研究生要用的。
此刻她正坐在桌边吹着电扇,随意翻看着一本设计学的书,他忙把面碗放到一边,把电扇挪开:“你感冒着,现在吹风扇,会头痛也会发热,乖,吃饭!”
他对她说话的口气不自觉地像哄孩子似的。
她一时间傻傻地望着他,他亦尴尬地不知所措,然后床上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是一阵骚骚的臭味。
小子琦仰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叫着,一张脸涨得红红的。
“小子琦又干坏事了!”她太熟悉这个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乔楠望着她眉眼间盛开的笑,也跟着弯起嘴角。
她是因为孩子,而他,却是因为她。
解开子琦的尿布,如她所料,是满满的一堆黄金,她一手抡着那两条肥嘟嘟的短腿,一手捂着口鼻拧眉,床上的子琦却嘴巴歪歪,坏坏地笑。
她昨晚出来得匆忙,没有带任何给子琦换洗的尿布,这一块又这样子了,难道要子琦光着屁股吗?那样子,这张床迟早要遭殃……
正当她无计可施时,身边的人忽然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用剪刀迅速地裁剪起来,不出一分钟,她的面前便多了几块尿布。
“先凑合着用吧,我没什么病,应该还算干净。”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接过那几块零碎的棉布。
他真的很体贴细心,特意选了一件全棉的衣服剪破,棉布舒适贴肤,不会擦伤孩子柔嫩的皮肤,她安静地擦拭干净子琦的屁股,操上尿布。
她替子琦整理好衣服时,丢在床下的脏尿布却已经不在了,转过头便看到他端着一个脸盆过来,里面放着他已经洗干净的尿布。
想到那尿布上面都是子琦臭臭的大便,她的脸就刹那红了。
他却自然地把尿布在绳子上晾好,然后对她说:“面快要凉了。”
当他转过身的那一刻,她差点潸然落泪,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酸,于是她匆忙背过身去,走到桌边坐下,低头吃着那碗快糊掉的面。
她吃得极慢,仿佛这碗面难以下咽,每一口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很难吃吧?”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在床边一边逗弄着子琦。
她咽下嘴里的面条,抬起头,望着他,很认真地说:“很好吃。”
他嘴边的笑意更浓,那双眼睛闪烁着璨然的星光。
吃完面,又歇息了一会儿,他才送她和孩子离开。
楼道虽然陈旧但被收拾得很干净,他抱着昏昏欲睡的子琦走在前面,她跟在他后面走,目之所及,是他的后脑勺和那颀长挺拔的背影。
乔楠还在学校里读博士生,他的目标很有可能是成为一名博士,没落了的乔家不能给他任何帮助,所以读书拥有高学历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们刚一下楼就看到住在乔楠隔壁的吴大婶正手攥着一条新鲜的黑鱼,瞧见他们下来,立刻热情地招呼:“下来了啊,这鱼是我家拿口子捕来的,小乔你拿去,晚上给你媳妇儿熬鱼汤喝!”
这里的人都很善良,没有豪门里的勾心斗角和虚情假意。
她怔怔地望着吴大婶找了个塑料袋,然后把那条大黑鱼装进去,塞进了她的手里,塑料袋的拎处还带着鱼腥味,她其实有些反胃,却没有放手。
走出那片热闹的区域,四周都有些荒凉起来,他们并排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塑料袋里的黑鱼还在做着垂死挣扎,不断蹦跶跳动。
那个时候还没有公交车,特别是这种面临拆迁的地方,过往的车辆很少,但他还是陪她在路边等,不知过了多久,都没有空车开过。
“我付一个月房租,借住一星期,可以吗?”她突然转头看他,“子琦现在身体不好,有水痘,我想让她病好再回家,我们应该不会打扰到你的。”
她早已经忘记了,她一天一夜不回家,靳家和苏家会急成什么样子,她突然就不想再回那个牢笼一样的地方,想住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地方。
即便……这里的住宿条件糟糕到不能用言词形容。
路边,一辆拖拉机哒哒哒地开过,噪音几乎要盖过了她的音量。
其实,她的理由很蹩脚,连她自己都听出来了,更何况是他?
可是,除了这里,她不知道抱着孩子还能去哪里,留在靳家,就要天天面对公公婆婆虚以为蛇的和睦,还要冷眼旁观他人的同情和可怜,她甚至想要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却也知道父亲会天涯海角把她抓回家。
说白了,她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也没有谁会愿意收留她这个烫手的山芋。
好像也只有这幢陈旧的筒子楼能成为她暂时的避风港,让她暂时远离那些虚伪的面孔,不去想那些沉重的将来,虽然知道这个要求唐突,但她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反正昨晚的狼狈样都被乔楠看到了,也不怕再丢脸一次。
她难得任性地想着,一双眼倔倔地直视着他略显诧异的俊脸。
“这条鱼快缺氧死了,还是快回去把它放进水桶里吧。”
久久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嘀嘀咕咕地说着,径直把头低下去,他忍不住想笑,而怀里的子琦不知何时醒了,正咯咯地笑着。
望着她那懊恼的样子,他发现自己的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柔软,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纵容,但当她重新抬起头时,他脸上依旧平淡如初。
“我们真的不会给你造成麻烦的,要不……你替我问问,这里有没有空房子,我可以花两倍的租金租一个月。”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孩子往回走,她心中一喜,知道他是默许了她的要求,便跟在他后面一起回去。
筒子楼下依旧很热闹,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出去散步回来了?”
她只是微笑地点头,顺便跑去井边对吴大婶说了声谢谢。
吴大婶阔气地摆着手:“谢什么谢,都邻里邻外的,小乔家媳妇太客气了。”
这一次,她没有出言澄清,只是笑笑,然后回到了乔楠的身边。
那天下午,乔楠去学校图书馆找资料,她则和子琦留在筒子楼里。
子琦对新环境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抵触,一双大眼睛转啊转,后来在屋子里待不住就吵着嚷着要下楼,无奈之下,她只能抱着孩子去楼下。
筒子楼里住了不少人家,孩子自然也不少,此刻都聚在楼下玩耍,清脆的笑声一大片,子琦一听到那笑声,就激动地扭着身子要过去。
筒子楼旁边有一棵合欢树,初夏的黄昏,闷热的空气里满是淡淡的香味,合欢树上开满了粉色的花朵,几只麻雀蹲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不停。
她坐在那口古井边,热的时候,舀一两勺井水洒在脚上除热。
“鸭……鸭……”一阵铃铛作响,小子琦摇摇摆摆地向她跑来,一双小手臂长得开开的,眼睛瞪得溜圆。
她诧异地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子琦竟然说话了!
可是,她喊的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鸭鸭……
吴大婶捂着嘴笑得一张脸成了褶子,“刚才在那边看到了一只野鸭子,一直颠颠地在后面追,我一教,她就会说了,这孩子像她爸爸,真聪明!”
子琦学会走路也才几个月,跌跌撞撞的,但却特别喜欢走路,即便是摔倒了也会自己站起来,也不哭,可怜一个额头撞得青青的一大块。
“小子琦真可爱,这筒子楼里的小男孩都喜欢抱她呢!”
“是呀,也不知道谁家的小子这么好福气,能把小子琦娶进家门!”
三三两两的夸赞声伴随着笑声轰地一声在筒子楼下炸开。
小子琦咧着嘴笑,投进了苏凝雪的怀里,小手指指着一处,要苏凝雪去看。
“鸭鸭……鸭鸭……”
小家伙脸上的水痘还没彻底发出来,像一块块红斑东一块西一块。
苏凝雪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再发热才放心,可是小子琦却扯着她的衣领子,执意地一遍又一遍地叫嚷着“鸭鸭……鸭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