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连潇垂眸。
杨氏说得句句有理,饶是他不在乎,吴老太君和周氏也不在乎,但人多嘴杂,谁知道会添什么是非。
穆元婧是不在了,可族中不乏嘴巴刁钻之人,即便定远侯府不靠族里过日子,穆连潇也不希望有任何中伤杜云萝的话出现。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重颔首,恭谨道:“谢伯娘提点。”
杨氏见他晓事,放心地点了点头。
耳室里的杜云萝叫得厉害,穆连潇心里不好受,和杨氏说了一声,绕到了耳室的北窗外头,隔着窗户与杜云萝说话。
产妇不能受风,窗户紧紧闭着,穆连潇看不见里头,离得近了,杜云萝的声音又格外明显。
“云萝,”穆连潇抬声唤她,“我在外头等着你。”
屋里的杜云萝听得真切,含糊应了一声。
过了未时,产房里忙碌了起来。
一盆盆热水端进去,又一盆盆送出来。
看着那泛着红光的水,呼吸之间的血腥气让锦岚差点端不住铜盆。
穆连潇站在庑廊下,双手紧紧攥着。
他一直都是不怕血的。
从小练功,摔伤出血是家常便饭,等上了战场,杀敌之时,敌军喷涌而出的鲜血扑面而来时,穆连潇都没有皱过眉头。
他早已经习惯了血腥气,习惯了收兵回帐后擦拭染血的长枪,习惯了梳洗时清水被血污染红。
可这一刻,听着杜云萝嘶哑的声音,看着那一盆盆血水,穆连潇竟有些双腿发软。
他的云萝是那般娇小,又怕痛,又爱哭,怎么能吃得消这般苦楚?
颓然靠在柱子上,穆连潇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要是云栖在就好了,他就能问一问,锦灵生孩子的时候云栖想了些什么。
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心疼得要命,又半点忙也帮不上。
从小,老侯爷训导的坚毅、沉稳、不动如山,这些本该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现在都碎了个七七八八。
穆连潇缓缓出手,一遍一遍练习拳法,借以分散心思。
动作由徐到急,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练了多久,身上的汗水湿透了衣服,他都没有停下来。
天色渐晚,血腥气越发浓郁。
突然间,啼哭声传来,如撕裂了空气的羽箭,震得穆连潇顿在了原地。
是等了太久听岔了,还是真的生了?
穆连潇僵着脖子转过身去,他看到杨氏急匆匆地进了耳室,而后清亮的哭声再一次响起。
三步并作两步,穆连潇到了耳室外头,拉住了从里头出来的洪金宝家的:“妈妈,云萝她……”
洪金宝家的眼中含着泪花,喜极而泣:“奴婢给您道喜了,夫人生了个哥儿,mǔ_zǐ 都平安。”
穆连潇怔了怔,脑袋一片空白。
半晌,哥儿的哭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哭得响亮的是他的儿子,是云萝给他生的大胖小子。
穆连潇的眸子猝然滑过一丝笑意,而后越来越浓,唇角也勾出个笑来,灿然炫目,胜过这冬日暖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