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你们两个要互相扶持、互相照顾,让着对方一些。都是又倔又硬的性子,娘就怕你们两个拗着劲儿……”敬妃掩口,几声轻咳惹得易宸璟不忍直视,低下头不教人看他表情。自己的孩子怎会不了解,敬妃摇摇头抚着易宸璟面庞,认认真真地端详那张天天看也看不够的脸:“璟儿,也别怨恨你父皇,他为了你我不知付出多少,要说最苦的人,是他啊……”
话未说完,门外脚步声匆忙混乱,紧接着大门被撞开,曾经伟岸而今虚弱的身影跌跌撞撞闯入房中,直奔着内间床榻奔来。
“韵儿。”仿佛没看见白绮歌与易宸璟就在旁边,遥皇轻柔地呼唤敬妃闺名,满眼柔情蜜意与掩不住的哀伤,“朕……朕来看你了。”
“现在来有什么用?娘亲受苦时你在哪里?!”易宸璟冷冷怒喝,丝毫不顾父子情面。
敬妃行将就木还想着要调节这父子二人的关系,让他们当着敬妃的面吵起来还了得?白绮歌忙拉住易宸璟拽到自己身后,紧握了下敬妃手掌:“我们先出去,娘亲有事再唤我们。”
敬妃点点头,易宸璟在白绮歌推搡下不情不愿甩袖离去,独留遥皇在房内。
“璟儿还是不懂事,好在有小莺歌在他身边照看,那孩子细心、体贴又敢说话,也只有她才降得住璟儿的臭脾气。”看着二人被房门隔断的身影,敬妃笑着轻咳,“到底是你的孩子,犯起倔来眼神都与你毫无差别,没的教人操心。”
遥皇似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坐到床边,扶着将妃让她倚在自己肩头,一瞬间,两个人好像都年轻许多,回到了郎情妾意的韶华时光。
“他是在怪朕这么多年冷落你又苛待他,比起其他嫔妃和皇子,你们mǔ_zǐ 受的苦遭的罪实在太多太多了,是朕对不起你们。”
敬妃叹息:“你不对他说当年的情况,他自然要怨你。若非我发誓不对他提当年的事早就都说了出来,这几年看着你们父子越走越远、越来越疏离,我这心里……不好过。”
陶公公大半夜神色慌张来报说敬妃怕是不好,这会儿看她却精神得很,遥皇起初还以为是易宸璟小题大做,握住敬妃的手发觉由热转凉才陡然明白,这是回光返照。
他毕生所爱之人,终是命不久矣了。
撩起散乱发丝轻吻耳垂,遥皇就像个初坠爱河的少年一样温柔地搂着挚爱女子,眉目表情,一如昔日二人初见,缠绵缱绻。
“朕一直说要放手天下,寻一处山明水秀又无人打扰之地与你逍遥后半生,这诺言竟是也没能实现。韵儿,你怪朕吗?你有没有恨我总是骗你?朕这一辈子都在忙碌社稷江山、想着想流芳百世,带兵攻破许多城池杀了许多人也救了许多人,可是朕却没能给你任何东西……韵儿,朕常想,如果能回到过去,是不是该选择另一条路?”
喘息渐渐微弱,敬妃安心倚着宽厚肩头闭上眼,唇边笑容宁静平和:“你给了我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怀宇,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但是我从未后悔与你相遇,有你,有璟儿,我这一生足矣。”
“朕多想像寻常百姓那样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可惜,璟儿不懂……”悠长叹息沉重绵延,遥皇眼中有什么光泽黯淡下去,意味深长,“璟儿也好,暄儿也好,他们都要争这皇位,为了当上太子不惜手足相残。璟儿他太傻,怎么就看不懂朕不愿他当皇帝的心思?每天面对国事纷扰干戈不休,太累,太累……”
“是我不好,让璟儿以为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受苦,所以他才会执着于权力帝位。”眼前开始泛黑,敬妃忍着身体里无处不在的痛苦皱紧娥眉,声音一点一点变得飘忽不定,“怀宇,怀宇……我们这辈子是不能在一起了,答应我,别拆散璟儿和小莺歌……就当是,为我们来世再遇积福……那两个孩子太苦,太苦了……”
不拆散他们,让最疼爱的儿子步自己的后尘,走上孤独的王者龙椅吗?遥皇无声苦笑,揽着敬妃的手臂更紧了些。
烛光摇曳,如同难以预测的人生摇摆不定,烛光后依偎着的两个老人忽而断了交谈安静厮守,十指交缠间不知绞碎了多少辛酸苦辣,而屋外背对着的两个年轻人也沉默着,怀揣各自愁思,满目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