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一直如影随形的跟着她,死了一次不够,第二次接踵而至。当时天色太黑,她又害怕,对当初发生的事,只能说出个大概,对于为什么小巧要害她,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和小巧一共没说几句话,更别说打骂欺负她了。
墨竹想不通。她抱着肩膀,低头思苦冥想,不得其解。袁克己去她的房间查看情况,派了两个小厮看护她。
差不多天亮了,他才会来。袁克己道:“你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害你?”
她摇头:“没有……”想象中坏人杀掉对方前,哇哈哈笑着说‘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其实是因为吧啦吧啦’,她没遇到,自始至终,小巧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小巧是从裴家带来的,按理说也是得裴家信任的,是个靠得住的,怎么会突然发疯谋杀主人呢。袁克己紧锁眉头:“我过去看了,人死的很透,什么都查不出来。和她一起带来的丫头,我也问了,全无线索。”
墨竹心道,只能理解为反社会人格大爆发,身为奴仆不甘心,谋杀主人泄愤了。这是唯一说得通的理由,墨竹接受起来也不费劲,毕竟现代有许多这样的新闻。
袁克己很犯愁:“你以后要怎么办?身边没个人照看,总不行。”
“……”墨竹道:“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我一个人,不用人照顾也没关系。”
“不行,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法交代。”袁克己面无表情的道:“剩下的几天路程,我照看你。”
墨竹立即露出嫌弃的表情:“这样好吗?”
“总比死了强罢。”袁克己亦嫌恶的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墨竹淡淡的说道:“是啊,我还挺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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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若木寺起程后,马车里只剩墨竹一个人了,初夏也好,小巧也罢,都是死人了。以后像这样死死伤伤,分分合合的事情太多了,她不该太过在意,否则的话,早晚要得抑郁症。
但失手杀人的事情一直困扰着她。墨竹不停的提醒自己忘记,反倒加强了记忆,一遍遍回想昨晚发生的事。
她那个是属于正当防卫吧,是吧……吧……
又行了一日,沿途的景色有了变化,路边的田地生长丰饶,炊烟袅袅,证明人口兴旺。墨竹透过车窗向外瞄,心道这些人不知是平民还是豪族家的奴客。不过,是哪个都不重要,在上位者眼里,都是待榨取的老绵羊。
她袁墨竹其实也是只绵羊,被家族献祭给有兵有马的军阀。
当晚住在驿站,用晚饭的时候,墨竹忽然有个疑问,她道:“这驿馆太小了,咱们的随从住不下,不能在附近的县衙上找个官家借宿一晚吗?”袁家不是很牛掰吗?让当地官员想想办法找个地方,公款吃喝不是难事吧。
袁克己怪异的的看她:“就他们,也配让袁家用他们的东西。”
墨竹明白了,住驿馆,用的是皇帝老子的物件,规格比用庶族的东西高档多了。她哦了声,继续扒饭。关于士族们的思想,她得尽快搞明白,否则对以后的生存不利。不过,这个时代有一点还是好的,就是貌似男女之防不是很严。
吃完饭,最头疼的睡觉问题摆在了面前。袁克己带领墨竹到驿馆最好的一间屋子,对她道:“你今晚睡这里。”
“哦。”她心提到嗓子眼,晚上最容易出事,今早出发的时候,袁克己说要照顾她,不知道晚上要如何‘照顾’,可别告诉她,他想留下来跟她同住一屋。
袁克己指了指门外:“我就在外面,有动静叫我。”
墨竹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会跟自己一起住。袁克己开门出去的时候,回眸怪怪的看她:“你不是以为我……”
她佯装不解:“以为什么?”
“没什么,好好休息。”
等袁克己走了,墨竹上床歇了,却根本睡不着,不光是因为昨夜的事,更大的原因是袁克己就在门外,他才是不稳定因素。虽然自从那天之后,袁克己从没表现过对她有兴趣,但一想到两人有过肌肤相亲,她就打心眼膈应,巴不得赶紧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期间醒醒睡睡,好不易熬到了天亮,墨竹打开房门,看到袁克己歪在门外的椅子上,怀抱着佩刀,刀柄搭在肩膀上,垂着头在打盹。
额前的碎发散下来,隐隐遮着额头,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好看的嘴唇。
“哥!”墨竹唤他。
袁克己睁开眼睛,抬眸瞅着她:“睡的怎么样?”
“凑合,您呢?”
“凑合。”袁克己低头把刀挂回腰带上。
墨竹见廊上离他们不远处有两个随从,她便道:“交给他们看守,您地方睡觉不好吗?”袁克己头也不抬的道:“我信不过他们。”
墨竹忽然想起,好像自从离开裴家就没见过他身边跟着亲密的随从,在酒肆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两个助纣为虐的帮凶:“你的贴身随从呢?”
袁克己动作顿了顿,忽而一笑:“看到你我在酒肆里的事,还能活着么。”
“……”
他提了提蹀躞带,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所以,你不说,其他人不会知道。”
墨竹道:“表哥呢?他可是目睹了一切。”
袁克己挑挑眉:“他不会乱说的,裴家最好脸面,你让他记得,他都会强迫自己忘记。”
墨竹心道,这么说,裴家是严于律己的真正老牌贵族。而袁家……应该是士族里比较奇葩的存在。
“哦,我懂了。”她微笑。
其实她不懂,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她都不懂。她现在只求不惹事,先安全的回到翠洲,老老实实的嫁人,把这辈子安全的过完。
陆路后,转了水路,众人分乘两艘巨舰,一路向翠洲方向。按照袁克己所说,再走两天水路,就到袁家了。墨竹推测,他的意思可能是这道江是袁家势力的分界线,下船后全是袁家的地盘了。她是见识过裴家的庄园的,周围的山水全成了豪族的私产,真是叫人心惊。
吹着河风,墨竹感受到了久违的清凉,一直待在船板上吹风。夜风习习,看着两岸经过的山峦的,像是怪兽的脊背。忽然想起课本里学过的文章,她不觉得怅然起来。
这时,听到身后有响动,发现是袁克己出来了,她敛了敛发丝,装作没看到他。
“就不怕掉河里么。”
“不怕,我会水。”她声音平直的回道,不带任何感情。
突然袁克己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把她向栏杆边带了一下,指着黑漆漆的江水道:“墨竹,你当初是真的想投河自尽吗?”
“我、我不记得了。”她一阵眩晕,拨开他的胳膊,向后退了几步:“怎么这样问?”
脑海里浮现出宁檀严肃的脸,袁克己若有所思:“没什么,随便问问。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也好,我不喜欢一不如意就要死要活的女人。你现在虽然也不讨人喜欢,但肯定比以前强。”
她听得别扭,心道这番话你留着形容以后的老婆罢。这时墨竹隐隐听到琴声,循着声音望去,见很远处有一片灿烂的灯光,一艘高悬彩灯的大船慢慢出现在视线内。